第十六章
凌云宗宗門小比第一日,共有十八位弟子站上擂臺,其中有八位弟子晉級,兩位弟子打成平手,全程點到即止。
寧音當了一天的看客,幾個擂臺轉下來,將幾個峰的弟子所出招式以及速度了然于心,這還多虧宴寒舟每天給她創造幻境讓巨石怪追她,幾次生死攸關之際修為突飛猛進不提,最重要的是,擂臺上弟子出招后她能快速在腦中勾勒出應對的招式。
有那么一瞬間她突然明白,自己能有這個反應速度,算是真真切切開始融入這個修仙世界。
唯一無法融入的,也許就只有凌云宗。
她原以為只要師姐幫自己澄清了禁地的真相,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冤枉的,或許不會徹底改變大家對自己的態度,但至少也會有所改觀才是。
現在看來是自己天真了。
想要改變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但依照目前形式而言,她未來不干幾件生死攸關之際舍生取義的大事,恐怕都是徒勞。
寧音嘆氣。
做人難,做反派更難。
暮云峰后山,孤亭臨崖,寧音坐在屋頂之上,將整個凌云宗盡收眼底,望著眼前千峰如黛,盡隱于蒼茫云海之中。
身后有動靜傳來,回頭一看,竟是宴寒舟。
“我難得偷一次懶,不用被巨石怪追。”
宴寒舟在她身側坐下,“不是抓你去修煉。”
“哦。”寧音興致缺缺,索性靠躺在屋檐瓦片上,兩人一時間無言,氣氛頓時有些許尷尬。
忽然寧音想起了什么,坐起來向宴寒舟問道:“我看你到現在手里也沒個武器,明天若是上擂臺,用不用我借你?”
“我不用武器,更何況你的光華我也用不了。”
“那你用什么?”
“我修煉比較雜,你不用擔心我應付不來。”
“哦。”話題畢,寧音又陷入沉默中,她望著頭頂星空璀璨幽幽道:“我原本以為只要師姐為我澄清真相,從此信心革命重新做人,就能得到大家的接納,但今天在演武場,大家看我的眼神,突然覺得改變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好像沒那么容易,畢竟我曾經做過那么多錯事。”
越想越崩潰。
寧音擺爛的想法再次占據上風,“也許當初在大殿之上趁機與師門一刀兩斷,回國當個錦衣玉食的公主,從此不再與男女主有一絲絲的糾葛,才是我的最佳選擇。”
“知道大家為什么依舊認為你罪有應得嗎?”
“因為我是小說里的反派角色,大反派他揮揮手滅掉百座城池,毀天滅地,那叫魔頭,死再多人也無損你的霸氣側漏,但像我這樣囂張跋扈欺負弱小,今天搶女主法器,明天搶女主老公,叫惡毒女配,是會被反復鞭尸罵到大結局的。”
“因為嫉妒。”宴寒舟淡然解釋道:“你不夠強,卻能成為玉微仙君座下唯一親傳弟子,你輕而易舉占據了宗門太多靈寶,想改變他人對你的看法,你唯有讓自己足夠強,只有你足夠強,那么你的囂張跋扈,你曾經干過的惡事,自會有人為你辯經。”
“……你說得好像挺有道理,但我總感覺哪里不對。”
“你的想法太過天真,并不適用這個世界。”宴寒舟望向遠處隱匿在云海中的靈禽,“千年前凌霄仙尊一日殺遍三門九派,死傷無數,如此罪孽深重的一個人,卻被千年后的人尊稱為仙尊,這世界就是如此,欺軟怕硬,扒高踩低……”
宴寒舟話還未說完,扭頭,寧音正湊近了腦袋目光灼灼打量著自己,“你怎么知道凌霄仙尊一日殺遍三門九派?”
極盡的距離,鼻尖仿佛已然相撞在一起,宴寒舟在她身上聞到了一股極淡的香味,記憶深處那根弦被輕輕撥動。
但他還來不及細想,寧音便匆匆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晚風襲來,衣袂在料峭山風中微微揚起,微不可聞的香氣被吹散在風中。
宴寒舟回過神來,說道:“上次尋天靈泉水時,在《凌霄仙尊·番外篇》這本書里看到的,你的為人如何并不重要,實力自會捍衛你的尊嚴。”
“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寧音忽然想到了桑婉,她因情入魔后殘害無數同門,最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后,依然能夠得到同門諒解,甚至一躍成為凌云宗長老。
她望向宴寒舟,“你為什么一直這么有耐心的幫我?”
“不是你說的嗎?我是你的未婚夫,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們天生一對。”
—
宗門小比第二日。
“外門弟子宴寒舟,對戰棲云峰,桑婉。”
寧音震驚望向身側的宴寒舟,在今日來演武場前,她已經做好了與桑婉站在同一擂臺上的準備,她都想好了,桑婉與他心上人分離這件事歸根究底她是始作俑者,若真對上桑婉,全力以赴,然后,聽天命,丟臉她認了,受傷她也認了,桑婉若真廢了自己靈根,還有思過崖的天靈泉水在,不怕!
但一到演武場,就聽得維持此次宗門小比秩序的戒律堂弟子宣布下一輪比試弟子名單。
寧音為他加油打氣,“別緊張,我在臺下為你加油!”
下一瞬——
“棲云峰弟子虞令儀,對戰暮云峰弟子寧音。”
“……”
不是冤家不聚頭,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上一秒寧音還在慶幸自己沒有對上桑婉,下一秒自己的對手就是虞令儀,真是一點也逃不過。
寧音認命上了擂臺。
不多時,人群中自動隔出一條走道。
數名棲云峰的弟子簇擁著一粉色衣裙女子走到擂臺前,謝無虞看了眼擂臺上的寧音,低聲在虞令儀身側叮囑了幾句,虞令儀卻全無心思聽他的囑咐,目光盡數放在寧音手中的光華劍上。
她走過擂臺的結界屏障上了擂臺,望著光華劍,眼底的不甘顯而易見,“你手中光華自我突破筑基那日起便日日前往劍閣,可五年過去,我始終無法成為它的主人,我不明白它為什么會選擇你成為它的主人。”
還能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自己社會主義接班人的身份。
“后來我想了許久,或許光華并非我想象的那般至純至凈,否則也不會認你為主,”心隨意動,虞令儀手中憑空出現一柄通體透明猶如寒冰的長劍,“這把寒霜劍是師兄為我尋來的,今日我便要在這擂臺上與你一分高下,我要看看是你的光華厲害,還是我的寒霜更勝一籌!”
“寧師妹,請!”
話音剛落,虞令儀身形如驚鴻掠起,劍光化作一道白色寒芒直刺而來,寒霜劍劍尖所指,空氣驟然凍結。
寧音不敢小覷,拔劍而上。
“錚——”
雙劍相擊,清脆的劍鳴聲響徹全場。
寒霜劍的冰寒劍氣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凝結的寒冰順著劍身蔓延,試圖凍結光華劍的鋒芒,寧音能感覺到有一股冰涼刺骨的氣息沿著劍身直透手臂,經脈內的靈力流轉都似乎被那寒氣遲滯了一瞬。
體內靈氣瘋狂注入光華劍內,一瞬間劍光如晨曦破曉,將劍身那凜冽寒冰寸寸化開。
看著劍氣如虹的光華在寧音手中得心應手,虞令儀眼底閃過一絲不甘,手中劍勢一變,寒霜劍直取寧音咽喉,猝不及防之下,寧音仰身后折,刺骨的劍鋒擦著鼻尖堪堪掠過,盡管反應夠快身手敏捷,但靠近肩膀處,還是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溫熱的鮮血順著手臂蜿蜒至劍柄,瞬間染紅了寧音衣袖。
她無暇關心自己手臂上的傷勢,看向對戰的虞令儀,頗有幾分心驚,剛才若是自己反應慢那么一星半點,自己恐怕已經被虞令儀的寒霜劍穿成烤串了。
不是說好虞令儀是個善良單純的人設嗎?怎么出手這么狠?上來就動手傷人還招招致命!
寧音還未來得及調整氣息,虞令儀已冷笑一聲,寒霜劍在她腕間倏然一振,霎那間,手中的寒霜劍在半空劃出無數道寒冰朝她射來。
劍氣如寒風呼嘯,所到之處凜冽寒氣彌漫開來,擂臺邊緣的結界上都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寧音不與她硬碰硬,險之又險避開那足以凍結血液的劍鋒。
眼看著虞令儀招式越來越狠厲,她心里清楚,以自己此刻的修為根本不是虞令儀的對手,遲早得敗下陣來,更何況以眼下情形而言,虞令儀下手沒個輕重,就算輸,自己恐怕也會被她重傷。
要想豎著走下擂臺,唯有贏!
眼看著虞令儀來勢洶洶,寧音雙眼微沉,劍隨心動,劍身錚鳴,光華破空綻放耀眼光芒,瞬間幻化出三道光華劍影,直沖虞令儀而去。
虞令儀瞳孔驟縮,三道磅礴劍氣瞬息已至面門,她呼吸一滯,本能側身閃避,卻仍被那凌厲劍光逼得連連后退。
她心頭一凜,手中長劍倉促橫擋,劍刃相接,火花迸濺,強勢的劍意震得她虎口發麻。
退意油然而生,但這劍勢太快,她避無可避。
虞令儀咬緊牙關,劍鋒一轉,硬生生接下第二道劍氣,卻仍被震得踉蹌后退,第三劍已至,她勉強提劍格擋,卻聽“錚”的一聲脆響,寒霜劍,脫手飛出。
劍身急速旋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深深沒入擂臺下青石地面之中,劍柄震顫不止。
待眾人定睛看去,只見寧音的劍鋒距離虞令儀咽喉僅有一寸之隔。
寧音持劍的手臂被鮮血浸染,臉色蒼白,周身氣息翻騰,顯然消耗巨大,她盯著虞令儀,突然說道:“我知道光華劍為何五年不認你為主了。”
虞令儀臉色蒼白,“你……你什么意思。”
寧音卻不加解釋,緩緩收劍,罔顧擂臺下弟子各色的眼光,走下擂臺,來至另一擂臺前。
“暮云峰弟子寧音,勝!”
圍繞在擂臺下位虞令儀助威的弟子看著走下擂臺的寧音皆靜默不語。
看著深入地面的寒霜劍,謝無虞將其拔出,交給臉色蒼白淚眼婆娑的虞令儀。
虞令儀從擂臺上走下,聲音哽咽,眼眶通紅,“師兄,我輸了,我竟然輸給了寧音。”
謝無虞看向一側的寧音,目光落在地面滴落的鮮血上,向來和顏悅色的師兄頭一次對虞令儀冷了臉,“師妹,剛才擂臺上你下手太重了,你有沒有想過,剛才若是你贏了,寧音會被你重傷的。”
“我……”虞令儀面上無比難堪,“我只是不想給咱們棲云峰丟臉。”
有弟子在一側打著圓場,“是啊師兄,別怪師妹了,擂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師妹第一次參加比試,想贏也是應該的,誰知道寧音在光華的加持下變得這么強。”
看著虞令儀蒼白的臉色,謝無虞終究還是不再多言。
與此同時,宴寒舟與桑婉正打得難舍難分。
相比于寧音對戰虞令儀,宴寒舟與桑婉的對決吸引了更多的弟子。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宴寒舟不過是一介廢靈根,相比于如今已是筑基后期的桑婉,即使是在擂臺上壓制了修為,宴寒舟也全然不是桑婉的對手。
眾人都期待著桑婉怎么一招將宴寒舟打下擂臺。
但當宴寒舟站在擂臺上的那一刻,赤手空拳與桑婉打得有來有回之際,臺下弟子這才驚掉了下巴。
不是說宴寒舟只是一個無法修煉的廢靈根武藝平平嗎?怎么能在桑婉手下走上這么多招?
不止是擂臺下的弟子,擂臺上的桑婉心底亦是驚駭不已,數招后早已心神不寧安奈不住,體內靈氣灌入手中長劍,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若這一招無法將其打下擂臺,此戰后,她便會成為整個凌云宗的笑柄!
面對破空而來的森然劍氣,宴寒舟眸色驟冷,眼底寒芒乍現,體內靈氣翻涌間,手中聚氣成刃,身形不退反進,迎著那恐怖的劍鋒直沖而上。
“錚——”
熾白劍鋒與凝聚靈氣而成的劍氣狠狠撞在一處,剎那間,天地為之一靜,旋即爆發出震徹云霄的爭鳴,刺目的光芒讓擂臺下眾人下意識閉上了眼。
桑婉瞳孔微縮,沒料到宴寒舟竟敢硬接她這一擊。
但更令人始料未及的,宴寒舟竟然能調動靈氣!
“宴寒舟不是廢靈根嗎?他怎么能調動靈氣聚氣成刃?”
“這不可能!除了有靈根者,沒人能調動靈氣為自己所用,難道宴寒舟不是廢靈根?”
“不可能!當初宴寒舟的廢靈根是掌門親自驗證過的,不可能有錯!”
“難道宴寒舟的廢靈根治好了?”
“這更不可能了!千百年來有哪個廢靈根是治愈了的?”
“你……你不是廢靈根?”桑婉咬牙問道。
“劍是武器,不是雜耍的工具,你潛心修煉這么多年,只為了今日在擂臺上與寧音一較高下,我從昨日你看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殺機,若今日你與她在擂臺對戰,但凡有一絲機會你都會殺了她,對嗎?但很可惜,你失去了你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機會。”
聽著宴寒舟輕蔑的話語,桑婉的雙眼已是通紅。
“不好!桑師妹心魔纏身,她要入魔了!”
就是現在!
劍氣消散,宴寒舟體內靈氣涌動,凝聚于掌心,電光火石間,這一掌似緩實急按在桑婉丹田之上,掌勁透體而入,周遭空氣都為之一滯。
桑婉如斷線的紙鳶倒飛而出,重重跌落在地。
“你不是想過普通的夫妻生活嗎?我成全你,如今你靈根已廢,可以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