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一只手?”楚銀環尖叫,“那我的手呢?我的身體呢?我也碰過盒子!”
她徹底瘋了,撲上去撕扯高個子弟子的衣領,“你騙我!一定有解藥!拿出來!不然我殺了你!”
“師妹!冷靜!”高個子弟子狼狽地格擋著,“真的沒有!‘血蝎’她……”
“廢物!都是廢物!”楚銀環絕望地推開他,眼神渙散,又猛地看向桌上柳如依那顆“枯槁”的頭顱,眼中爆發出刻骨的怨毒,“柳如依!你這個魔鬼!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西郊皇陵,寒冰地宮。
深入山腹的地宮陰寒刺骨,千年不化的玄冰散發著幽幽藍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鬼域。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帶著濃重的水腥氣和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
龍榻被安置在地宮最深處,厚厚的錦被也無法驅散那徹骨的寒意。
皇帝蜷縮在榻上,蓋著數層皮裘,依舊凍得瑟瑟發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白霧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盤膝坐在蒲團上的玄機子。
玄機子雙目微闔,如同老僧入定。
他枯瘦的手指間捻著一串冰冷的墨玉念珠,絲絲縷縷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白色寒氣,正從四周的玄冰中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而出,緩慢地、極其謹慎地匯聚到他指尖,再化作更細的冰絲,試圖探入皇帝被厚重錦被包裹的手腕。
“呃……”皇帝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一抽。
那冰絲探入的瞬間,仿佛有無數根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他的骨髓!
比之前任何一次施針都要痛苦百倍!
“掌教……如何?”福海佝僂著腰,聲音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詢問。
他不敢看皇帝痛苦扭曲的臉。
玄機子緩緩睜開眼,眼底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凝重和一絲了然的悲憫。
他收回手指,指尖縈繞的寒氣散去。
“陛下龍體,淤塞過甚。”他的聲音在地宮空曠的回響下顯得格外縹緲,“寒煞入體,如油潑雪,邪毒反噬……更烈了。”
他巧妙地避開了“毒”字,但意思再明白不過——這“以毒攻毒”的法子,不僅無效,反而像是在烈火上澆了一桶滾油,加速了那潛藏在皇帝五臟六腑深處的混毒爆發!
皇帝的喘息陡然變得急促而困難,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灰敗的臉上泛起一種瀕死的潮紅。
他死死瞪著玄機子,渾濁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猜忌:“反噬?咳咳,是毒發了吧?玄機子,你終究還是救不了朕,還是……你根本不想救?”
“陛下明鑒。”玄機子垂下眼簾,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山岳般的沉重,“貧道盡力了。此癥已非人力可挽。強行施為,恐立時便有傾覆之危。”
“傾覆之危?”皇帝怪笑起來,笑聲嘶啞如同夜梟,在地宮里回蕩,充滿了窮途末路的瘋狂,
“朕還沒死!朕是天子!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明黃的帕子上,暗紅的血塊觸目驚心。
玄機子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看著。
地宮入口處,影龍衛如同冰冷的雕像,在幽藍的冰光下投下長長的、扭曲的影子,牢牢封鎖著唯一的出路。
這與其說是護衛,不如說是囚籠。
時間在極致的寒冷和死亡的氣息中緩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影龍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地宮入口的陰影處,對著守衛的同伴做了幾個極其隱秘的手勢。
玄機子的耳朵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雖閉著眼,卻仿佛“看”到了那手勢的含義——京城,閔遠侯府,出事了。
二夫人柳氏……“暴斃”。
柳如依……死了?
玄機子古井無波的心湖,終于泛起一絲漣漪。
那個攪動京城風云、讓銀環一敗涂地的女子……死了?
以這種方式?在這關鍵時刻?
是皇帝的手筆?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他不動聲色地捻動著墨玉念珠。
冰寒的的氣絲絲縷縷滲入指尖,讓他混亂的思緒稍稍清晰。
此地……已成死局。
皇帝猜忌已深,毒入膏肓,回天乏術。
影龍衛如同鐵桶,隔絕內外。
天山派最后一點利用價值,恐怕也隨著皇帝的猜忌和柳如依的“死”而蕩然無存。
繼續留在這里,一旦皇帝駕崩,影龍衛為了掩蓋秘密,第一個要滅口的,就是他這個“知情者”!
至于銀環……玄機子心中掠過一絲復雜。
那個被寵壞的孩子,恐怕已經徹底瘋了。
她送來的密信,所謂的“救駕”,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場自掘墳墓的鬧劇。
皇帝這道密旨,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天山千年基業,不能毀在這里!
更不能為這注定崩塌的腐朽王朝陪葬!
一個念頭在玄機子心中迅速成型,變得無比清晰——走!必須立刻走!趁皇帝還有最后一口氣,趁影龍衛的注意力還在垂死的帝王身上!
他緩緩吐出一口帶著白霧的寒氣,重新閉上雙眼,枯槁的手指在寬大的袍袖內,無聲地捏碎了一顆早已準備好的、鴿卵大小的蠟丸。
一股極其細微、近乎無味的異香悄然散開,融入地宮冰冷潮濕的空氣中。
這是天山秘制的“千日醉”,無色無味,遇水汽則效力倍增。
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深沉昏睡,無藥可解,千日方醒。
一顆的量,足以讓這不算太大的地宮核心區域里所有人……包括那些內力深厚的影龍衛,都睡上個三天三夜。
玄機子如同入定,心中無數。
一息……兩息……
地宮深處,皇帝的嗆咳聲漸漸微弱下去,喘息變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時斷時續。
入口處,一個影龍衛的眼皮似乎沉重地耷拉了一下,隨即猛地甩頭,強打精神。
但很快,第二個、第三個……守衛們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抽走了骨頭,身體開始微微搖晃,眼神渙散。
高臺上,福海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身體晃了晃,靠著冰冷的龍榻柱子,緩緩滑坐下去,頭一歪,鼾聲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