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盛鴻大清早就起來了,他的姐姐妹妹都還在睡,芳姐已經(jīng)做好早飯,他三下五除二就吃過早飯,趕忙拿起自己的摩托車鑰匙準備出門。
芳姐問他中午回不回來吃飯,葉盛鴻連忙擺手,表示自己在外面有飯吃。
他背上包騎上車,戴好頭盔,臉上的笑容完全掩蓋不住,摩托車發(fā)動機的聲音響起,他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摩托車的聲音吵醒了葉念念,她從床上起來,打開窗戶只看到摩托車尾氣。
還未完全清醒的她發(fā)愣了幾秒鐘,轉(zhuǎn)頭看了一下房間的鐘。
有沒有搞錯,這才七點鐘,她哥就吃完飯出門了?以前暑假他不都得睡到十點嗎?
絕對有情況!
她哥的狐朋狗友她也認識不少,基本都是不愛早起的人。而最近三天,她哥每天都這么早起,心情還特別好。
所以——這是戀愛了?
葉盛鴻都大學了,人也長得不錯,現(xiàn)在談戀愛倒也正常,就是不知道哪個姑娘能看上他。
葉念念想了一會,也許是他同學?不過土木工程系的女生很少吧,也沒聽他說過。
也有可能是偶然認識的,葉盛鴻喜歡玩,經(jīng)常和朋友出去。
她換衣服洗臉刷牙,等到她坐上桌依然在思考這個問題。
芳姐給她端上了一碗粥和一碟包子。
葉念念問,“芳姐,最近阿鴻是不是談戀愛了?”
家里的事情很少能瞞過芳姐,芳姐眼睛一亮,一拍手,“這就對了,最近阿鴻換衣服可勤快了,我這兩天已經(jīng)給他刷了三雙鞋子。”
“還有還有……”芳姐壓低了聲音,“阿鴻摩托車上多了個新頭盔,看著像是姑娘用的。”
這基本就已經(jīng)可以確定了。
葉念念解開心中疑惑就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這能當做個把柄使喚使喚她哥,但也確實算不上奇怪,她的好奇心還沒多到現(xiàn)在就想要弄清楚親哥到底找了個怎樣女朋友的地步。
她慢悠悠的吃過早飯,然后拿起了錢包。
今天是她的小說刊載的日子。
她的小說還沒上過報紙呢。
或者說網(wǎng)文作者真沒幾個有機會在報紙上搞連載的,一來網(wǎng)絡文學和傳統(tǒng)報刊有隔閡,二就是那時候紙媒已經(jīng)衰落到一定程度,各大媒體都在搞什么公眾號,不少知名刊物都停了,還有一部分只發(fā)電子刊。
所以雖然早有準備,但她還是挺激動。
港城的報刊雜志正流行,很多小店都會順帶賣賣報紙,還有專門的報攤車,報紙雜志隨處可見。
葉念念只走了幾十米就到了報攤。
報攤的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附近的人都叫他李叔,葉念念也這么叫。
葉念念經(jīng)常來買報紙,李叔認得她,看見便給了個好臉,“靚妹啊,今天要買什么,隨便挑。”
葉念念露了個笑容,彎下腰挑報紙。
現(xiàn)在香港大概有五六十家報社,早報晚報都有,早報新聞多,一般傾向于上班族,晚報重視八卦,買的多是小市民。
葉念念挑報紙的時候,猛然記起,她投的是晚報,一般要下午才能到。
她臉頰忍不住有些泛紅。
還是心情太過激動了,連這點都忘記了。
她隨手挑了兩份常賣的報紙又挑了一份雜志,對李叔說,“李叔,下午夜星晚報到了,你給我送一份到家里。”
“好,我下午讓小知給你送過去。”
小知是李叔的孫子,今年七歲,會幫著李叔給街坊送報紙賺零花錢。
葉念念回到家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紅暈。
這個時候葉怡人也已經(jīng)起來了,正下樓呢。
她看了一眼葉念念的神情,又看了一眼葉念念手上的報紙,“去早了?報紙下午才有買吧。”
葉怡人朋友不多的一大原因就是她的嘴,她想什么說什么,有時候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
好在葉念念已經(jīng)習慣,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是,下午才會到,我讓李叔到時候送過來。”
蛋糕店營業(yè)時間比較早,兩個媽天不亮就起來了,一個上午都不會回來。
葉念念到樓上自己房間收拾了些東西,下樓的時候葉怡人還在吃飯。
她對姐姐打了個招呼,“怡人姐,我去當鋪那邊找二叔公有點事情,出去一會。”
葉怡人點了點頭。
葉念念又跟芳姐說了一下,強調(diào)自己中午會回來吃飯,今天想吃魚,芳姐應下。
葉念念再次出門。
葉家主營黃金,所以名下金鋪當鋪都有,這些產(chǎn)業(yè)并沒有分出來,但好在葉念念畢竟姓葉,葉興德和葉興業(yè)又是同一個媽生的,關系比其他兄弟親近,所以葉念念還有點臉面,當鋪的伙計認識她。
她進去也是直接進了里間,找了已經(jīng)很少出手的二叔公蔣叔。
當鋪里負責掌眼的一般稱呼朝奉,港城這邊叫二叔公,葉家到這里十多年,稱呼這部分基本上已經(jīng)入鄉(xiāng)隨俗。
葉念念覺得自己今天比較激動,應該沒心情寫小說,就把自己新文遇到的問題拿來找權威人士。
葉念念的新文是一篇賭石文。
港城人喜歡賭,有錢人喜歡玉,雖然這個題材沒人寫過,但葉念念很有把握會有人喜歡。
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她以前沒寫過賭石文,看也就看過幾本出名的,雖然現(xiàn)在她的記憶力很好,那些文中的內(nèi)容也都記得住,但二十一世紀的玉石行當和七十年代的有很大不同,她不想寫滿是BUG的小說,所以她找上了蔣叔。
她問的東西不算什么機密,無非是現(xiàn)在那種玉最流行,價格多少,緬甸那邊買玉有什么流程,雕刻又怎么找匠人,要花多少?買玉的流程,拍賣會怎么拍賣,有沒有什么內(nèi)幕?
蔣叔是葉老太太的陪嫁,也是看著葉興德長大,對葉念念也還算親近,畢竟葉念念長得乖巧嘴也甜,上門還從不空手,看在也姓葉的份上,他自然也就愿意幫一幫了。
不過他并不知道葉念念具體寫什么,還以為是要寫豪門恩怨,或者跟其他小姑娘一樣對值錢的珠寶感興趣,找個借口來學點東西。
因為知識比較淺,他便隨口回答了,有時候徒弟紅日在身邊,他就會說詳細一些。
這個紅日是蔣叔前兩年剛收的,算是他的養(yǎng)老備選。
蔣叔無兒無女,原本是養(yǎng)了個遠方侄子,過繼到他名下,但來港城的時候太過匆忙,這個過繼的兒子留在了內(nèi)地。
蔣叔心里倒是記著這便宜兒子,每隔兩個月會匯一百港幣到兒子那里。
這個兒子也經(jīng)常來信,不過大都是說自己生活中的困難,蔣叔在當鋪干了這么多年怎樣的人怎樣的事情沒見過?心里已經(jīng)猜出這個過繼來的兒子不太靠譜,滿腦子都是要錢。可他是個老派人,想的也就是百年之后有人給他摔盆上香,既然自己沒怎么養(yǎng)過也不能強求人家孝順,好在每個月五十港幣不算多,他也就沒停。
不過他還是收了紅日做徒弟。
負責掌眼的二叔公是一間當鋪的門面,一個合格的二叔公需要懂的知識非常多,有時候可能十多年都無法出師,所以師徒之間的關系十分緊密,紅日是從內(nèi)地逃過來的,饑寒交迫之下被二叔公撿到,是個機靈人,做事很勤快,原本是干雜役的,討好了二叔公這才當了徒弟。
當了徒弟,他的工資也不高,但每個月二叔公的僑匯他默默地包下來。
原本二叔公只是讓他跑個腿,后面二叔公沒說,他主動就去幫忙匯款,算是很有眼力勁了。
這個時代,港城和內(nèi)地的僑匯一直很暢通。
寫信過去雖然會被監(jiān)察,但只要沒有違禁內(nèi)容都能順利寄過去,內(nèi)地的信件寄過來也是一樣能收到。
這時候內(nèi)地能弄到的外匯不多,僑匯被稱作“生命線”自然不能放棄,哪怕是在最動亂的時候,高層也一直保護僑匯,嚴禁查抄僑匯。
巧媽的親娘還在內(nèi)地,她每隔幾個月也要匯錢過去。
巧媽其實和親爹親娘的關系挺不好的。
她親爹當年抽大煙把家里傳下來幾間點心鋪子和田產(chǎn)房子全賣掉了,后來她爹生病,她親哥和親娘就逼巧媽去當舞女,把她賣了救親爹。
巧媽在內(nèi)地的時候,親娘找上門她從來不見。
只是她到港城后,內(nèi)地恰好遭遇了三年,港城報紙上風言風語說什么的都有。她終究是忍不下心看親娘死,也念著家里兩個年幼的妹妹,怕妹妹也被家里賣掉,就匯了錢過去。
后面她親哥又寫了好多封信過來道歉,又是說親娘病得厲害,寄來了醫(yī)院的單子。巧媽軟了一次便沒有再硬起來,每個月寄錢過去,但也寄的不多,餓不死人就行。
葉念念想問的問題都記在本子上,全部問完一遍,已經(jīng)過去兩個小時了,蔣叔面前的茶都已經(jīng)換了兩盞,幸好上午當鋪來的人不多,也沒有需要蔣叔掌眼的東西。
她跟蔣叔告別,語氣輕松的問蔣叔有什么想吃的點心,下次她帶過來。
蔣叔隨口說了一個綠豆糕。
紅日站在蔣叔旁邊,又把茶沏滿。
蔣叔看著葉念念離開,臉上多了點笑,隨口道,“這也是個聰明姑娘,先前我說過一遍的東西,她都記得住,有點干這行的天賦。”
紅日道,“念念小姐厲害,我天天學有些東西還會忘記呢。”
蔣叔看了紅日一眼,“你人是勤快,就是天賦差了些,還要多學多練,不光是我身邊,掌柜那邊你也要多學著。”
紅日連忙點頭,“謝師傅教導。”
蔣叔又是嘆一口氣,“有天賦又怎么樣?她也是葉家的小姐,哪里會干這行當?等她嫁入豪門買珠寶古董不吃虧也就算學有所用了。”
有時候就是這么無奈。
底層視一門手藝為求生之路,富家子弟明明有更好的機會學,也只是當個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