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哲已經下山了。
好不容易看到了人,他當然要來看一看這些人是什么樣的人,居然敢來這里荒郊野嶺,不怕死嗎?
他看到這一支商隊與那些黃鼠狼交易,而他也看中了這些人帶的一樣東西,至于其他的,還要看看這些人有沒有帶。
他藏在灌木背后,腳下碾土,將草根擠斷,然后身子就在往土里沉去,露出一個頭在外面。
一直到這商行與黃鼠狼的交易完成。
但是這一支行商隊伍最終沒有走。
他們找了一個背風地方扎了營,并且立起了一面黑色大旗,大旗上面中間繡著一個紅色的“貨”字,隨風搖動。
毛驢上的貨物卸下來了,圍成了一圈,中間搭了三個并不大的帳篷,帳篷中間的地上又挖了兩個洞,兩洞打通,其中一個洞里生了火,另一個洞則是通風排煙。
五個人分別有人去割草,砍枯樹枝,打水,燒火,建外圍的籬笆。
而二爺則是在探尋著周圍的一切。
這一帶早早的就荒蕪了,他聽到的是,當年玉帶河走蛟,天上烏云積壓,雨下了整整一個月,將河兩邊的村莊都淹沒了。
而這河兩邊的人也都離開了,但想要再回去時,已經回不去了,不但房屋倒塌,更是草木吞噬了村莊農田,山野之間開始出現妖怪。
他來到這里,就是覺得,這里不止這些黃仙,應該還有其他的妖怪,他走南闖北的,知道妖魔鬼怪是很可怕的,但是妖魔鬼怪也不是完全不能夠溝通。
如果能夠先自保,那么還是可以做生意的。
二爺只是在周圍簡單的探尋了一下,并沒有上山,再接著又來到了前面的河邊,看著這寬闊的大河,像一個巨大的湖泊,竟是心情為之一暢。
二爺穿著厚厚的綿衣,戴著一個狗皮雙耳帽,站在廢棄的渡口看著河面。
陽光里,表面一層波光如碎金,下面一層,卻顯得深邃無比。
心中不由的想:“美景總是在人難以踏足的地方,冬景更是美麗。”
他吹了一會兒的風,有點受不了,便又退了回去,在他退開之后,河中有一條大魚浮現,那大魚的雙眼泛金光,盯著他離開的方向。
二爺回來,從包裹里面拿出一個壇子。
那壇子是黑色的,封閉了口子。
可是那壇子上面卻畫了一個白胖童子模樣的圖案,而在童子的周身,周有五只蝙蝠飛舞的樣子。
那些蝙蝠是黑色,在黑壇上是看不太清楚,但是它們的雙眼則是紅色顏料點出來的,看上去詭異陰森。
乍眼看那黑壇上的白胖童子的圖案,還會覺得很可愛,可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它的雙眼有一種淡淡邪意。
這是五福童子壇,是保護著他走南闖北的主要功臣,這是他偶然的一次機會,在一戶敗落的大戶人家里收來的。
據說,那一戶人家祖上曾經良田千畝,奴仆成群,而這個五福童子壇就曾在他家祠堂里擺著,受香火供奉,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敗落了,敗落到后人幾乎都要絕了,最后一個落魄的后人將這個壇子賣給了他。
對方沒有告訴他這是什么,或許對方也不知道,也或許不想說。
而他買回來之后,請教了大康城之中一位信得過的老先生,對方告訴他這是五福童子壇,已經被祭養成了,只需要懂得祭養請送之法,便能夠護家宅保平安,從此鬼神不侵。
這也是為什么他敢在這有妖怪的荒郊野外過夜的主要原因。
人們在火坑上作了午飯之后。
又壘土為臺,擺上黑壇子,對著黑壇奉上五谷為祭,又點上一炷黃香。
同時五人又分坐五個方位,默默的念著聽不明白的話,聲音呢喃,聽不真切,卻又聽起來真誠無比。
約盞茶的功夫后,他們開始起身離開去繼續干活,他們將這一片空地修平,因為以后要來還是可以繼續在這里用的。
隨后,二爺一人獨自在壇前閉眼獨坐了一會兒,起身,然后對其他的幾人說道,老四留下來守營地,其他的人分別去其他的地方喊賣。
師哲看到他們四個人分散開來,朝著四個方向去,走的遠了一些,他們開始敲擊竹節,并且喊出聲來,是在叫賣東西。
師哲這邊的山上也有一人喊著。
“五福商行初臨寶地,愿與諸仙憑貨通好,現在有衣服、碗碟、陶罐,雕像、書籍、玉器……”
“諸仙無需金錢,只憑好物來換即可……”
師哲躺在土里,他不知道除了自己和這黃鼠狼精,以及山中黑猿之外,還有些什么東西,如果有,會要這些東西嗎?
隨著他們的叫賣聲在附近轉動著,又遠去,然后又歸來,天色便慢慢的黑了。
而那個營地中間的火便更加的顯眼了。
師哲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火焰了。
黑暗寂靜,只有蟲鳴,或者一兩聲的夜鳥怪啼。
驢子也在了營地中間。
在營地的外圍,鋪著一圈的樹葉草莖,他們的貨物都鋪在上面,分別擺在四個方位,他們并不點燈,就坐在黑暗之中。
偶爾回過頭來看火光之時,會發現他們的目光居然泛著微微的紅光。
他們在等待著。
師哲沒有躲在土里,而是蹲在不遠處的一簇灌木叢中看著。
他可以肯定,現在這五個人的身上,一定有著某種變化,因為他們的身上有了某種氣息,很怪。
天空之中升起了半輪冷月。
就在這時,突然一陣吱叫,又是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后,有一個人影到來,在這個人影的周圍還跟著一些小影子。
再靠近一些,看清楚了,那是黃鼠狼,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黑袍,鼠臉人身的妖精,只聽她說道:“你們這里有紙和筆嗎?”
“有的。”正面對著他的那一個人淡淡的回答著,仿佛沒有多少情緒了。
而那鼠臉人身的黃燦兒似乎也感應到了什么,竟是小心的不再靠近,她的雙眼之中透著綠光,盯著對方看,發現對方的雙眼也泛著紅光,與自己對視,竟是不受影響。
“這里面是幾撮尾毛,換一些紙筆。”鼠臉人身的黃燦兒說完,便有身邊的小黃鼠狼將那扎在一起的毛發送了上去,而對方也拿了一疊紙和一枝毛筆,放在了前面的空地上。
這時后面有一個聲音說道:“送大仙一方硯臺和一塊墨。”
那前面的人于是又照著這話送了一方硯臺和一塊墨上去。
小黃鼠狼一擁而上,搶著就走,鼠臉人身的黃燦兒也沒有停留,一句話也沒有說的轉身就消失在了月色的陰影里。
有了這一個交易之后,安靜了一會兒,師哲以為不會再有什么東西來了,黑暗之中卻突然出現了笑聲。
這笑聲像是鳥叫,但是更像是女子的笑。
“呵呵,嘿嘿……”
這笑聲卻沒有半點的笑意,隨著笑聲出現便是風,莫名的幽風憑空而生,朝著那營地卷去。
而師哲在聽著這笑聲之時,便有一種心念寒麻的緊縮感,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后有人在吹風。
像是有人趴在自己的后背上吹冷風。
他感覺,這一縷幽風像是隨著聲音從自己后腦勺往腦子里鉆去。
這一剎那,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詞:“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