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趙珩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淑妃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如同吞了一只蒼蠅,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只能恨恨地瞪著葉驚鴻。
趙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葉驚鴻,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物,一件雖然丑陋但很有用、也很有趣的玩物。
“沖撞圣駕,死罪。”
他的話讓周圍的氣氛再次降至冰點。葉驚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念你救駕有功,”趙珩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宣布了對她的處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條長街。
“傳朕旨意,掖庭宮女葉氏,行事無狀,沖撞圣駕,罰入浣衣局,思過一月。即刻帶走。”
說完,他看也不看眾人震驚的表情,深深地望了葉驚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朕記住你了”,然后才轉身帶著儀仗,換了個方向,揚長而去。
只留下呆若木雞的眾人,和癱在地上,半天沒回過神來的葉驚鴻。
從死罪,變成了去浣衣局思過?
浣衣局雖苦,可比起掉腦袋,那簡直是天堂了!
可是,為什么?他為什么會放過自己?僅僅因為自己救了他?帝王心術,深不可測,她完全猜不透。
葉驚鴻想不通,她只知道,從今天起,她這個掖庭最底層的、帶著丑陋疤痕的賤婢,恐怕要成為整個后宮所有女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而她和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之間,那根詭異的、連接著彼此性命的線,也注定要將他們的命運,從此死死地捆綁在一起,再也無法掙脫。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箭一樣,齊刷刷地釘在葉驚鴻身上。嫉妒,驚疑,不甘,怨毒……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幾乎要將她單薄的身體刺穿。
淑妃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那張美艷的臉龐扭曲著,保養得宜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來也毫無知覺。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精心謀劃的一場“偶遇”,竟然被一個倒恭桶的賤婢給攪了!更可恨的是,皇上不僅沒殺了這個賤婢,反而還對她產生了興趣!
這無異于將她淑妃的臉面,狠狠地踩在腳下,再碾上幾腳!
葉驚鴻能感覺到淑妃那仿佛毒蛇般的視線,她垂下頭,將自己縮得更緊。她不想成為焦點,她只想活下去。
可趙珩臨走前的那道旨意,已經注定她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在掖庭的角落里當一個無聲的影子。
很快,就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走上前來,一左一右地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架起來。他們的動作粗魯,毫不客氣,手臂被捏得生疼,但葉驚鴻一聲不吭,默默忍受著。
“走吧,葉姑娘。”領頭的太監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那聲“葉姑娘”叫得陰陽怪氣,“浣衣局可是個好地方,以后有的是福氣等著你呢。”
這哪里是福氣,分明是另一個火坑。
葉驚鴻被他們半拖半拽地帶離了現場。她能聽見身后傳來其他宮人壓抑不住的議論聲。
“看見沒,這就是一步登天了,哪怕是去浣衣局,那也是入了皇上的眼了。”
“可不是嗎,咱們在這掖庭熬一輩子,都見不著皇上一面。她倒好,沖撞圣駕,反而得了青睞。”
“呸!一個丑八怪,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我看她能得意多久!淑妃娘娘那里,豈會饒了她!”
葉驚鴻心里冷笑,登天?青睞?這些人哪里知道,她離死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近過。
她和趙珩,那條看不見的線已經將他們綁成了命運的共同體。救他,就是救自己。
哪有什么愛慕,哪有什么青睞,不過是為了活命,一場驚心動魄的豪賭罷了。
浣衣局在皇宮的最北角。一排排巨大的洗衣石槽旁,幾十個宮女正埋頭搓洗衣物,木棒捶打衣物的聲音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看到葉驚鴻被帶過來,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一瞬,一道道不善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一個年約四十,身材粗壯的管事嬤嬤走了過來。她上下打量了葉驚鴻一番,眼神銳利得仿佛能刮下人一層皮,尤其在她臉上的“疤痕”處停留了許久。
“咱家是浣衣局掌事,張嬤嬤。你就是那個沖撞圣駕,又得了皇上恩典的葉氏?”張嬤嬤的聲音又粗又硬,聽不出喜怒。
“是。”葉驚鴻低聲應道,不敢有絲毫怠慢。
“哼,”張嬤嬤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別以為得了皇上一句夸就能在這浣衣局里橫著走。手腳不干凈或是偷懶耍滑的,我這板子可不認人。”
她說著指了指旁邊墻上掛著的一排厚實的木板,上面還隱隱能看到暗紅色的污跡。
“奴婢明白。”葉驚鴻的頭垂得更低了。
張嬤嬤似乎對她的恭順還算滿意。隨手一指,“新來的總得有個規矩。那是御膳房送來的油布和抹布。今天天黑之前,你要是洗不完,晚飯就別吃了。”
那堆抹布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油腥味,上面沾滿了各種菜漬和血污,光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這是下馬威。
葉驚鴻心里清楚得很。
她沒有反駁也沒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卷起袖子開始干活。
她一動,周圍那些宮女便又開始竊竊私語。
一個長著吊梢眼的宮女嗤笑道:“瞧她那嬌滴滴的樣子,還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讓她洗這個只怕不出半個時辰,就得哭爹喊娘了。”
“崔姐姐說得對。我看她就是個掃把星,一來就沖撞圣駕,還害得假山都塌了。別把咱們的運氣都給帶衰了。”另一個宮女立刻附和道。
宮女崔兒扭著腰走到葉驚鴻身邊,用帕子掩著鼻子,滿臉嫌惡地說:“喂,新來的。手腳麻利點。別把這晦氣的東西擺在路中間,要是弄臟了我們娘娘的衣服,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葉驚鴻沒有理她,只是將抹布浸入冰冷的井水里。
刺骨的寒意順著手臂一直蔓延到心臟,可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這點苦,和她這三年來受的罪比起來,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