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瞬間噤了聲,他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雖然那是事實(shí)。
一直以來,七皇子都惦記著那人,不允許任何人說關(guān)于她消失的話。
七皇子俯下身,動作輕柔的將地上的葉驚鴻攔腰抱起。
盈盈腰身,細(xì)可堪憐,他甚至沒用什么力氣就輕而易舉的將她抱在懷中,眼底蕩出憐惜。
這個女子太過瘦弱了。
或許是常年的營養(yǎng)不良,她的臉頰蠟黃,身上根本沒長什么肉,抱起來,骨感十足,輕飄飄的宛若羽毛。
他小心翼翼的避開葉驚鴻身上的傷,眉頭一皺。
這個宮女究竟遭受了什么?
這宮中,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慘狀。
“回皇子府,叫太醫(yī)。”
七皇子吩咐著,一旁的隨從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隨后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將葉驚鴻安置在自己的府邸,請了太醫(yī),七皇子終于安心下來。
坐在榻邊,凝視著葉驚鴻。
一種強(qiáng)烈的情緒一直在心中縈繞,熟悉的感覺遲遲未曾消散。
可他到底不敢確定,只怕自己弄錯了。
只有一個法子,等她醒來,親自詢問。
就這般守著守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太陽東升西落,余暉在門內(nèi)被扯得長長的,不自覺攀上他的身,將男人的影子倒在床上,顯得平靜又孤寂。
隨從立在門口,瞧著自家主子這幅模樣心中不是滋味。
心中竟暗暗期盼,愿床上的宮女不是當(dāng)年那人。
若是那人,只恐怕七皇子會越陷越深,會做傻事。
正想著,床上的人眉頭皺了皺,干裂的嘴唇上下開合,緊接著劇烈的咳嗽起來。
葉驚鴻趴在床上,后背的傷隱隱作痛,喉嚨又干又澀,暗暗發(fā)癢。
“水……”
“水……”
聲音拖著長長的尾音,帶著祈求。
坐在一旁的七皇子登時眼底閃過一絲希望,也不枉他等了許久,他匆忙吩咐,“拿水來。”
隨從忙不迭的抬了些水來,遞到床上。
七皇子憐憫的看向葉驚鴻,小心翼翼的將水喂到她的嘴里,干裂的嘴唇總算得到了滋潤,葉驚鴻猴急的端起水,一飲而盡。
像,太像了。
七皇子望著她,思緒飄遠(yuǎn)。
恍惚間,他好似看見了幼時的玩伴,國師的女兒,那時,先帝格外相信玄學(xué),對星象預(yù)言更是癡迷,每每遇事就要請國師占卜算卦。
國師進(jìn)宮的時間頻繁,還常常帶著個小女孩。
他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她的。
屆時的他不知為何,并不受先帝寵愛,在宮中,不受寵愛的皇子時常遭到唾棄,縱然他的母親是當(dāng)朝皇后也難以幸免。
宮中沒有一個小孩愿意跟他玩兒,因?yàn)橹灰豢拷?,先帝斥?zé)時也會連著一塊訓(xùn)斥。
可那個女孩除外。
她率先拉起他的手,給他說宮外的事跡,還時不時帶這小玩意兒進(jìn)宮予他玩樂。
直到那一年……
七皇子思緒翻滾,想起舊時的事,臉上的神色暗淡了些。
當(dāng)年葉驚鴻雖未被賜死,可全家覆滅之后,她也沒了蹤影。
他一直在找。
“醒了?!逼呋首娱_口,面上染著一道淡淡的,溫柔的笑容,如同春風(fēng)般和煦的笑。
葉驚鴻緩過神來,視線環(huán)顧一圈,才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心中陡然被觸動,開始砰砰敲起了鼓。
竟然,是他!
兒時的玩伴。
葉驚鴻的神色閃過一絲驚恐,不自在的挪過臉,隨后就要起身,“奴婢謝七皇子救命之恩!”
“七皇子若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在所不辭!”
她瑟縮著,語氣卻格外誠懇。
一口一個奴婢,實(shí)在令他不是滋味,這不像是那個女孩的做派。
“無事,舉手之勞罷了,你是哪個宮里伺候的?”
“奴婢在皇上身邊伺候。”
七皇子神色一暗,喃喃了一句,“皇上宮中的?!?/p>
又忽然出其不意的開口喊了一句,“鴻?quán)铮悄銌???/p>
試探性的聲音穿透葉驚鴻的耳朵,她幾乎控制不住的驚厥,生怕七皇子真的認(rèn)出她,以這樣的一副姿態(tài)與她相遇,她是不愿的。
“奴婢該走了,皇上還等著奴婢伺候?!?/p>
她越過那句試探,起身就要走,可一動,身上的傷就開始疼痛,可她還是硬著頭皮下了床。
“謝七皇子搭救,奴婢告退?!?/p>
七皇子沒有攔她的理由,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若是攔了,只道他覬覦帝位,有心阻攔。
七皇子沉默著,眼睜睜的看著葉驚鴻從他面前逃離,面色平靜。
黃昏的余光將她離開的影子拉得很長,風(fēng)中漸起些許塵埃,伴著葉驚鴻的身影遠(yuǎn)去。
良久,一旁的隨從才好奇的開口。
“主子,是她嗎?”
七皇子未曾言語,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隨后道,“看來得找機(jī)會去皇兄那兒一趟了?!?/p>
……
葉驚鴻拖著傷體回到宮女房時,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一眾宮女已經(jīng)歇下,她躡手躡腳的爬上床。
小心翼翼的趴在榻上,望著天邊的月亮發(fā)愣。
皎潔的的月光清冷明亮,卻殘缺了一部分,陰晴圓缺,莫名生出幾分悲涼。
她掀起衣裳,將趙珩給的藥拿出來擦了擦,宛如一只受傷自行舔舐傷口的小獸一般。
葉驚鴻咬緊牙關(guān),將自己的傷口處理好后,陷入了沉思。
她此前能看到的厄運(yùn),恐怕不簡單。
趙珩身上的厄運(yùn)很重,她幾次三番將他救于危難之中,身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上了厄運(yùn)的氣息,才會遭此苦難。
在掖庭時,過得再差,也從未有人這般找茬,可自從跟趙珩有所交集之后,三天兩頭就有危險出現(xiàn)。
厄運(yùn),會傳染?
葉驚鴻沉思著,不禁有些無奈。
原本在掖庭蟄伏三年,好不容易打聽到關(guān)于當(dāng)初的事是跟一個宮女有關(guān),可正要繼續(xù)查下去時,卻斷了線索。
而今,卻與皇帝共感相連,生死與共。
甚至還遇到了七皇子。
想起他,葉驚鴻的眸中泛起漣漪,當(dāng)初家中盡數(shù)被滅,可她卻活了下來,事后她曾打聽過,似乎是有人替她求了情。
莫不是七皇子為她求的情?
想到這兒,葉驚鴻不免有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