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外的瘴氣像被打翻的墨汁,黏糊糊地裹著月光。林風把楚靈兒往身后拽了拽,手里的赤銅片被體溫焐得發燙,邊緣的棱角在掌心硌出紅痕——這是他剛從王禿子那半塊銅片上掰下來的,比工地上的撬棍趁手多了。
“往這邊走,”楚靈兒突然拽他袖口,聲音壓得像蚊子哼,“我知道條近路,能繞開猛虎幫的哨卡。”
林風挑眉。這丫頭看著軟乎乎的,倒比他這土生土長的外賣仔還熟地形。他跟著楚靈兒鉆進一片齊腰深的鬼針草,草葉上的倒刺勾住褲腿,像無數只小手在拉扯,跟當年被餓狼幫追著跑時一模一樣。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林風扒開擋臉的草葉,鼻尖撞上一股腥甜——是血味,新鮮的。
楚靈兒的聲音發顫:“我爹以前帶我來過…說黑石城的每條陰溝里都藏著刀子。”她突然停步,指著前方矮樹叢后的黑影,“那兒有哨卡!”
林風瞇眼望去,三個穿猛虎幫皮甲的漢子正圍著個蜷縮的身影踢打,火把光里能看見地上的血漬滲進泥里,像極了他送單時灑在地上的靈米粥。
“搜仔細點!”帶頭的刀疤臉踹了地上的人一腳,“血影教的人說了,找到拿銅片的丫頭,賞五十塊下品靈石!”
地上的人悶哼一聲,竟是個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懷里死死護著個破布包,看身形像極了常跟在王禿子身邊的小工李四。
林風的手攥緊了赤銅片。五十塊靈石,夠他買十個新外賣箱,夠楚靈兒買一整年的靈米——但這不是搶單,是要命。
“林風,別沖動…”楚靈兒拽他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林風沒說話,突然彎腰扯了把鬼針草,草葉上的倒刺沾了他掌心的汗,亮得像淬了毒。他想起三天前在工地,王禿子就是用這招撒了李四一臉,就為了搶半塊發霉的靈米餅。
“你們看那丫頭的包!”林風突然喊了一聲,聲音學得像被打疼的野狗,“鼓鼓囊囊的,指定藏著銅片!”
三個漢子果然轉頭望過來,火把光晃得他們瞇起眼。林風趁機拽著楚靈兒往側面滾,鬼針草被壓得噼啪響,正好蓋過兩人的動靜。
“哪呢?”刀疤臉舉著火把湊過來,皮靴踩在草葉上的聲音越來越近。
林風突然按住楚靈兒的頭,自己像搬磚時那樣猛地弓起背,赤銅片貼著地面滑出去。這招是學工頭清理礦渣的手法,專掃下三路,帶著“鎮岳崩山”第一重透勁的生澀——他還沒完全悟透,但砸斷腿骨足夠了。
“咔嚓!”
脆響混著慘叫炸開時,林風已經撲了上去。左手揪住刀疤臉的頭發往膝蓋上撞,右手的赤銅片順著對方的咽喉劃下去,動作跟他宰靈豬時捅脖子的手法如出一轍。
“你是…那個外賣仔?”刀疤臉的血沫子噴在林風臉上,眼里全是不敢信。
林風沒理他,反手將赤銅片插進另一個漢子的肋下。這角度刁鉆得像他鉆城管空子抄近道時的身法,正是“詭道九變”里的“截”字訣,專找關節縫、肋骨間隙這些軟處下手。
最后一個漢子想跑,林風突然想起送單時追不上他的餓狼幫混混——只要比影子快,就能踹翻他們的攤子。他腳下猛地發力,帶起三道殘影,正是“掠影驚鴻”的雛形,在對方腳踝后一勾,漢子臉朝下摔進鬼針草里,慘叫聲比殺豬還響。
“風哥…你真狠…”李四從地上爬起來,破布包里滾出半塊啃剩的靈米餅,上面還沾著血。
林風沒接話,蹲下身翻刀疤臉的尸體,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打開一看——二十塊下品靈石,還有張皺巴巴的地圖,上面用朱砂圈著黑石城的三個出口,其中一個標著“猛虎幫總舵”。
“這是血影教給的?”林風捏著地圖,指腹蹭過朱砂圈,突然想起老陳說的“天工族的敵人”。
李四點頭如搗蒜:“王頭兒…王禿子死前讓我把這個給你,說礦洞塌方是血影教逼的,他們給了他‘蝕骨散’,不照做就爛成膿水…”他突然哭起來,“風哥,我不想死,我娘還在等著我送靈米回去…”
林風把十塊靈石塞給李四:“去北域,找個沒人認識的礦場重新開始。記住,別拿不該拿的東西。”他瞥了眼地上的尸體,“這些人,就當是給王禿子抵命了。”
李四磕頭如搗蒜,抱著靈石竄進瘴氣里,背影比兔子還快。
楚靈兒突然指著刀疤臉的尸體:“你看他腰間!”
林風低頭,只見尸體腰間掛著塊黑鐵令牌,上面刻著只張牙舞爪的猛虎,令牌邊緣嵌著塊赤銅——跟他懷里的銅片材質一模一樣,只是上面刻的是“虎”字,而非“天工”。
“這是…赤銅鑲鐵?”楚靈兒摸著令牌,“我爹說過,黑石城的赤銅礦脈里混著‘蝕靈鐵’,尋常修士碰了會靈力紊亂,但用對了…能淬出破法器的寶貝。”
林風突然想起工地的淬火池。工頭總說“赤銅遇冷鐵,硬得能砸開玄鐵礦”,他試著把自己的半塊銅片貼在令牌的赤銅上,兩片金屬接觸的地方突然冒起白煙,蝕靈鐵的黑銹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銀亮的紋路。
“我靠,這是…劍坯?”林風摸著漸漸融合的銅片,形狀竟慢慢變成了短劍的模樣,刃口泛著淡金色的光,比他撿的廢鐵條鋒利百倍。
楚靈兒眼睛發亮:“是‘赤銅劍’!低階法器!比聚靈樓張長老的佩劍還好!”
林風揮了揮劍,劍身帶起的風刮得鬼針草倒向一邊,他突然笑了:“這下好了,不用扛礦鎬打架了。”
兩人剛走出鬼針草,就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火把光像長龍似的往這邊涌,還夾雜著囂張的笑罵:“給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丫頭找出來!大當家說了,誰找到她,賞十個美人!”
“是猛虎幫的主力!”楚靈兒臉色發白,“至少有五十人,還有三個煉氣期的管事!”
林風拽著她往側面的廢棄礦道跑。這礦道他熟,送單時為了抄近路常鉆,里面七拐八繞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人通過,正好能破人海戰術——就像他當年帶著工友躲城管時,專挑只能過一個人的巷子鉆。
“抓緊了!”林風反手握住楚靈兒的手腕,赤銅劍在礦道壁上劃出火花,“這地方我閉著眼都能跑,當年餓狼幫二十人追我,最后被我繞得自己打起來了。”
礦道里彌漫著鐵銹和霉味,腳下的碎石硌得腳生疼。楚靈兒跟不上他的速度,好幾次差點摔倒,林風干脆把她往背上一甩,像扛著十塊赤銅錠似的狂奔,腳步在礦道里踏出回聲,竟隱隱合著“流影訣”的節奏。
“前面有岔路!”楚靈兒趴在他背上喊,“左邊通黑市,右邊是死胡同!”
林風想都沒想往左邊沖。他信楚靈兒的陣法直覺,就像信自己送單時的方向感。果然,拐過彎后,前方出現微弱的光亮,還傳來商販的吆喝聲——是黑石城的地下黑市。
“把劍收起來。”林風把楚靈兒放下,用破布裹住赤銅劍,“這里魚龍混雜,正好藏人。”
黑市的棚子都是用破布和竹片搭的,空氣中混著靈草、獸肉和劣質烈酒的味道。穿黑斗篷的毒修、扛著巨斧的蠻族、打扮妖嬈的女修擠在一起討價還價,跟林風以前來買廉價傷藥時一模一樣。
“買點療傷藥。”林風拽著楚靈兒鉆進個掛著“百草堂”幌子的攤子,攤主是個瞎眼老嫗,手里的秤桿銹得發亮。
“要能治骨裂的‘續筋草’,再要瓶‘清瘴丹’。”楚靈兒報出藥名,聲音穩了不少。
老嫗摸著藥瓶,枯瘦的手指突然在林風手腕上一頓:“小伙子,你身上有‘天工氣’…是從礦洞出來的?”
林風心里一緊,手摸向背后的赤銅劍。
老嫗卻笑了,露出沒牙的牙床:“別怕,老婆子我年輕時給天工族修過傀儡。你這劍…用蝕靈鐵淬的吧?得找‘赤銅母’養著,不然靈氣會散。”她塞給林風個小布包,“這是‘赤銅礦心’,算老婆子送你的,就當…還當年天工族的情。”
林風捏著布包,里面的東西溫溫的,像塊暖玉。他剛要掏錢,就聽見棚外傳來怒罵:“都給我滾開!猛虎幫辦事!”
三個穿皮甲的漢子踹翻了隔壁的攤位,為首的絡腮胡腰間掛著和刀疤臉一樣的令牌,只是上面的猛虎紋更清晰——是煉氣初期的管事。
“看見個穿綠裙的丫頭沒?”絡腮胡的鞭子抽在棚子的竹架上,“藏著不報的,跟這攤子一樣下場!”
楚靈兒正好穿的綠裙。林風不動聲色地把她往身后擋,手悄悄握住裹著劍的破布。
“沒看見。”老嫗摸索著收拾藥瓶,聲音平靜得像井水,“黑市的規矩,不探客人底。”
“老東西找死!”絡腮胡一鞭抽向老嫗,鞭梢帶著靈力,抽在人身上能開個血口子。
林風突然側身,用后背硬接了這一鞭。“啪”的一聲脆響,他的粗布衣服被抽破,背上立刻浮出紅痕,但他像沒感覺似的,伸手抓住鞭梢,用的正是搬磚時“抓鋼筋”的巧勁——手指扣住鞭梢的節點,任對方怎么拽都紋絲不動。
“你他娘的找死!”絡腮胡另一只手抽出腰刀,刀光劈向林風面門。
林風突然想起工地上的“鋼筋絞殺”。兩個工友搶地盤時,一人抓鋼筋一頭往中間擰,最后總能把對方的手絞得血肉模糊。他攥著鞭梢猛地往懷里帶,同時腳下一絆,絡腮胡的刀劈空,整個人往前撲來,正好撞在林風抬起的膝蓋上。
“呃!”絡腮胡像被礦車撞了似的弓起身子,林風趁機奪過他的鞭子,反手纏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勒——這招是學巷子里的潑婦打架,專鎖喉嚨,管你多壯的漢子都得翻白眼。
另外兩個漢子剛要拔刀,就被林風甩出去的絡腮胡砸倒。林風踩著一人的臉,赤銅劍的破布裹布被風吹開,刃口的金光在火把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猛虎幫是吧?”林風的聲音混著黑市的喧囂,帶著股子狠勁,“回去告訴你們大當家,楚靈兒是我破妄閣的人,想動她,先問問我手里的劍。”
他突然踹向旁邊的酒壇,酒液潑在絡腮胡臉上,赤銅劍的劍尖貼著對方的眼皮劃過,在他額頭上留下道血痕:“還有,別學血影教那套搞懸賞,黑石城的規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但我們破妄閣,只認自己人。”
絡腮胡嚇得渾身發抖,連滾帶爬地帶著手下跑了,連掉在地上的腰刀都忘了撿。
黑市的人看林風的眼神變了。有敬畏,有好奇,還有幾個扛著巨斧的蠻族漢子朝他舉了舉酒壇,像是在示好。
“我們得快走。”楚靈兒拉著他的手,掌心全是汗,“他們肯定去報信了,猛虎幫大當家是煉氣巔峰,據說能硬抗筑基修士的一擊。”
林風點頭,剛要付錢,老嫗卻擺手:“藥錢免了。記住,去望月城的路上,小心‘瘴氣沼澤’,那里的毒瘴能化人的影子,正好克你那快劍。”
兩人鉆出黑市時,天邊已經泛白。林風回頭望了眼黑石城的方向,貧民窟的破草房在晨霧里若隱若現,像被丟棄的爛鞋。
“風哥,你看!”楚靈兒指著赤銅劍,劍身上的紋路突然亮起,浮現出第四式劍招的虛影——劍光穿過層層迷霧,速度快得撕裂了空間,旁邊刻著三個字:流光破。
“這是…《流光破妄》?”林風摸著劍紋,突然想起老陳說的“外賣沖刺時,影子都追不上”。
楚靈兒的玉佩也跟著發燙,上面的陣法圖與劍紋產生共鳴,竟顯出條通往東域的路線,瘴氣沼澤的位置被標成了紅色。
“看來得闖沼澤了。”林風把赤銅劍別在腰間,拍了拍楚靈兒的頭,“別怕,當年我送單穿過迷霧巷,那些混混連我的影子都抓不住。”
他沒看見,黑市深處,一個穿黑袍的身影望著他們的背影,手里的毒針在陽光下泛著綠光。蘇媚摸著腰間的狐尾吊墜,嘴角勾起抹冷笑:“影閣的追殺令,加上猛虎幫和血影教…林風,我倒要看看你這野狗,能不能啃下望月城這塊硬骨頭。”
林風突然回頭,赤銅劍發出輕微的嗡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但黑市的人潮涌動,除了討價還價的喧囂,什么都沒有。
“怎么了?”楚靈兒問。
“沒什么。”林風握緊劍柄,大步往東域的方向走,“就是覺得,黑石城的狗要換牙了,該去啃點硬東西了。”
晨霧里,他的背影被朝陽拉得很長,像柄即將出鞘的劍,帶著赤銅礦的粗糲,和破妄劍的鋒芒。而瘴氣沼澤的方向,隱約傳來獸吼,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警告——那里的毒瘴,正等著吞噬第一個闖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