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的太陽穴突突跳著,像是有根細(xì)針在往腦仁里鉆。
他低頭盯著手背上那道淡紅色血痕,陳教授的血混著他自己的汗,正順著指縫往水泥地淌,在地面蝕出幾個芝麻大的小坑。
更讓他發(fā)冷的是,剛才那聲若有若無的“呼喚”——像是有人在他意識里撓了撓,等他驚覺回頭時,只看見走廊盡頭的藤蔓正順著門縫往里鉆,而懷里的實驗日志突然變得滾燙,燙得他差點松手。
“是精神力……?”他咬著后槽牙站起來,軍刀在掌心硌出月牙印。
剛才那股虛浮的眩暈感還沒退,可耳尖已經(jīng)捕捉到通風(fēng)管道里傳來的刮擦聲更近了,像是什么東西正用尖銳的指甲劃鐵皮,一下比一下重。
再不走,等那些變異的東西圍上來,他連像樣的掩體都找不到。
視線掃過墻角那輛蒙著灰的舊房車時,他腳步頓住了。
這輛白色依維柯是機械工程系課題組的“老伙計”,去年他跟著導(dǎo)師跑野外測繪,在戈壁灘上拋錨過三次,最后是他蹲在車底修好了變速箱。
此刻它歪在墻角,輪胎癟了兩個,車身布滿銹斑,可儀表盤居然亮著幽藍(lán)的光——末世停電三天了,整個校園的電路早該徹底癱瘓。
林舟喉結(jié)動了動。
他摸出車鑰匙(那串跟著他四年的銅鑰匙,此刻在褲袋里燙得驚人),一步步湊近房車。
離車門還有兩米時,車燈突然“咔嗒”閃了一下,像只困倦的眼睛。
他呼吸一滯,伸手按在車身上——金屬外殼是溫的,不是被太陽曬的那種溫,是像活物皮膚般的溫?zé)帷?/p>
“油箱……”他繞到車后,用軍刀撬開生銹的油箱蓋。
柴油的氣味混著鐵銹味涌出來,他探手指進去,指尖觸到粘稠的液體——半箱油,還是能燒的陳年柴油。
駕駛座下的儲物格里,那把銀色的啟動鑰匙正躺在他去年塞進去的破毛巾上,金屬表面沒有一絲灰塵,仿佛有人剛擦過。
“這不可能。”林舟低聲呢喃。
他后退兩步,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出他發(fā)白的臉。
通風(fēng)管道里的刮擦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濕噠噠的蠕動聲,就在門外。
他咬了咬舌尖,疼得眼眶發(fā)酸,然后試探著開口:“小藍(lán)……前進一米。”
車身輕微震顫,像是打了個激靈。
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響里,房車真的動了——左前輪壓過一塊碎磚,右后輪避開了地上的腐蝕坑,精準(zhǔn)停在離他一米的位置。
車燈又閃了兩下,這次是連續(xù)的短亮,像在回應(yīng)。
林舟的手指扣住實驗日志,紙頁被攥出褶皺。
他突然想起陳教授實驗室墻上的筆記:“靈性覺醒需要絕對的歸屬與精神共鳴。”而這輛房車的行駛證上,車主欄寫著“林舟(代持)”——去年導(dǎo)師說他是項目主力,把房車掛在了他名下。
“是點化……”他喉嚨發(fā)緊。
頭痛還在,但此刻有股熱流從心臟往四肢竄,像冬天喝了口烈酒。
他拽開車門,霉味混著熟悉的皮革味撲面而來。
座椅雖然蒙灰,彈簧卻沒斷,他坐上去時,椅背甚至微微下陷,像是在適應(yīng)他的身形。
中控臺的改裝模塊讓他眼睛一亮——那是他大三時和同學(xué)加裝的太陽能充電板,當(dāng)時為了野外作業(yè)能給設(shè)備供電,還在電路板上貼了個藍(lán)色的小貼紙。
他扯下背包里的工具,三兩下拆下太陽能板,又從儲物箱翻出兩節(jié)舊電池(居然沒漏液),用導(dǎo)線連起來。
“啪”的一聲,車內(nèi)頂燈亮了,暖黃的光把灰塵照成了金粉。
“好樣的。”他拍了拍方向盤,這次沒等他說話,儀表盤的藍(lán)光就又閃了閃。
他迅速扯出膠帶,把車窗縫隙、車門邊緣全封死,最后用軍刀割下座椅套,堵住了通風(fēng)口。
等他做完這一切,后頸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但車內(nèi)的空氣明顯干凈了些,至少聞不到外面腐肉混著酸液的臭味。
夜色漸深時,林舟靠在駕駛座上翻實驗日志。
柴油發(fā)電機的輕響里,他聽見車頂傳來“咔吧”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壓斷了樹枝。
接著是細(xì)密的刮擦聲,從車頭爬到車尾,又繞到車頂。
他屏住呼吸,看見擋風(fēng)玻璃外閃過一道黑影,速度太快,只來得及看清那是團糾結(jié)的藤蔓,上面的倒刺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突然,房車微微一震。
他抬頭,就見車頂?shù)蔫F皮被什么東西頂出個凹痕,“吱呀”一聲裂開條縫。
有墨綠色的汁液順著裂縫滴下來,落在副駕駛座上,瞬間蝕穿了皮質(zhì)座椅,露出里面的海綿。
林舟握緊軍刀,目光掃過儀表盤。
藍(lán)光還在有節(jié)奏地亮著,像是在給他計數(shù)——一下,兩下,三下……
車頂?shù)膭屿o突然停了。
他聽見頭頂傳來“沙沙”的摩擦聲,像是藤蔓在試探。
然后,有什么濕漉漉的東西貼上了后車窗,在玻璃上壓出個扭曲的影子,像是只長滿倒刺的手。
“小藍(lán)。”他輕聲說。儀表盤的藍(lán)光猛地亮了,像是在應(yīng)和。
車外,藤蔓的蠕動聲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近了。
林舟盯著手背上滲出的淡紅液體,后槽牙咬得發(fā)酸。
那血痕像條活物,正順著血管往小臂上爬,每一寸都帶著灼燒感。
車頂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脆響,他猛地抬頭——一道碗口粗的藤蔓正從天花板破孔里垂下來,表皮裹著墨綠色黏液,倒刺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離前擋風(fēng)玻璃只剩半米。
“操!”他迅速矮身鉆進駕駛座,右手在方向盤上連拍兩下。
小藍(lán)的引擎立刻發(fā)出低沉轟鳴,車身隨著震動微微搖晃,震得車頂?shù)奶俾瘟嘶危勾坦尾凌F皮的聲響里混著黏膩的嘶鳴。
他想起大三時跟導(dǎo)師做的“植物應(yīng)激反應(yīng)”課題,手忙腳亂翻出車載音響的記憶卡,按下播放鍵——尖銳的高頻音波驟然炸響,像無數(shù)根鋼針往耳朵里鉆。
藤蔓頓住了。
那團糾結(jié)的綠影在車外僵了兩秒,最前端的觸須突然蜷縮著抽回,像是被燙到了。
林舟盯著后視鏡,看見車側(cè)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后退,黏液滴在地上滋滋冒白煙。
儀表盤的藍(lán)光突然大亮,車頭燈“唰”地聚成兩道強光,精準(zhǔn)罩住還在試探的藤尖,被光照到的部分瞬間焦黑,發(fā)出類似烤肉的糊味。
“好樣的,小藍(lán)!”林舟扯出軍刀割下座椅套,用力堵住車頂?shù)牧芽p。
他能感覺到掌心的汗正順著刀柄往下淌,可思維卻異常清晰——剛才那聲高頻音波是他特意錄的,頻率卡在植物神經(jīng)最敏感的20000赫茲,去年給實驗室除蚜蟲時用過。
現(xiàn)在車外的藤蔓明顯被聲波干擾了,再配合小藍(lán)的車燈,至少能撐半小時。
等車頂?shù)膭屿o徹底消失,他才敢直起腰。
月光透過封死的車窗縫隙漏進來,照出車內(nèi)零亂的物資:副駕駛座上的工具箱敞著口,扳手和千斤頂?shù)慕饘俦砻娣褐涔猓缓笈抛蜗氯鴥善康V泉水,瓶身還凝著水珠;最里面的儲物格里,一包印著“2020年產(chǎn)”的壓縮餅干靜靜躺著。
林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抓起扳手,金屬觸感從掌心傳來,突然想起陳教授實驗日志里夾著的便簽:“點化需以精神力為引,與物品建立共鳴。首次嘗試建議選擇與自身關(guān)聯(lián)最深的物件。”他閉了閉眼,試著將意識往扳手里探——像有根燒紅的針突然扎進太陽穴,疼得他眼前發(fā)黑,扳手“當(dāng)啷”掉在地上。
“急什么。”他抹了把額角的冷汗,彎腰撿起扳手。
金屬表面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他想起去年給房車換輪胎時,這把扳手卡在螺絲里擰斷過一次,是他連夜用乙炔焊補好的。
“等精神力恢復(fù)些,再試。”他把扳手塞進腰帶,動作輕得像在安撫什么。
儀表盤的藍(lán)光不知何時暗了下去,像只困倦的眼睛。
林舟伸手摸了摸方向盤,皮革表面還留著他之前拍打的溫度。
“累了?”他輕聲問。
藍(lán)光突然閃了兩下,很慢,像是在點頭。
他抬頭看了眼車窗縫隙外的天色——東邊的云層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再有半小時就能天亮了。
“再撐一會兒,我們?nèi)バM鈧}庫,那里有柴油和凈水設(shè)備。”他拍了拍方向盤,聲音放得更輕,“到了地方,給你裝新的太陽能板,比之前那個大兩倍。”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林舟的呼吸瞬間凝滯——是斧頭砍在金屬門上的聲音,帶著鈍重的回響。
接著是粗重的喘息聲,混著鐵鏈拖地的“嘩啦”響:“林舟!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老子看見你往設(shè)備間跑了!”
是張猛。
林舟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個建筑系的混子,上周在食堂搶水時捅死過兩個女生,左臉還留著被變異老鼠抓的疤。
此刻他的聲音帶著病態(tài)的尖銳:“老子知道你有吃的!你藏不住的!開門!開門!”
斧頭又砍了一下。
這次林舟聽清了,金屬門被砍出的凹痕就在房車右后方,離車門不過三米。
他迅速掃過車內(nèi):工具箱里的千斤頂能當(dāng)路障,扳手在腰上,小藍(lán)的引擎還熱著。
張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混著他自殘般的嘶吼:“你不開門?老子就砍死你!砍死你!”
林舟彎腰撿起千斤頂,金屬重量壓得他手腕發(fā)沉。
他摸到儀表盤上的藍(lán)光又亮了,這次節(jié)奏急促,像是在提醒什么。
“別急。”他對著空氣說了句,手指悄悄按在啟動鍵上。
車外的斧頭聲突然變密了,金屬撞擊聲里混著張猛的哭嚎:“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林舟盯著車門,眼神冷得像塊冰。
他能聽見張猛的呼吸聲就在門外,甚至能想象對方臉上的疤被汗水泡得發(fā)紅的模樣。
“狹路相逢。”他低聲說,拇指慢慢按下啟動鍵,“智者勝。”
車外,消防斧劈在鐵門上的聲音突然變了調(diào)——這次不是清脆的“當(dāng)”,而是悶啞的“噗”。
張猛的嘶吼聲拔高了八度,混著金屬卷刃的刮擦聲,一下比一下瘋狂。
林舟摸了摸腰上的扳手,目光掃過后視鏡里逐漸泛白的天色,手指輕輕搭在喇叭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