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門在身后無聲關閉,世界被隔絕成兩半。
一半是尚存秩序與金屬理性的服務器機房,另一半,則是他們腳下這個由腐爛、畸變和瘋狂構成的、黏稠的深淵。
陳默激活了槍械上自帶的戰術手電。
一束慘白的光柱,刺破了前方凝固的黑暗,也徹底揭開了這片污穢之地的真面目。
那是一種任何語言都難以形容的、令人SAN值狂掉的景象。
他們正踩在一層厚厚的、暗紫色的、仿佛擁有生命的菌毯之上。腳下傳來的是一種極其詭異的觸感,既不是固體也不是液體,像是踩在了一塊巨大的、溫熱的、正在輕微呼吸的動物內臟上,每一步都會陷下去幾公分,拔出來時還會帶起黏膩的絲狀物。
空氣中彌漫的惡臭,比之前在入口處聞到的濃烈了百倍。那是一種混合了工業化學廢料的刺鼻、有機物腐爛的酸臭、以及某種未知生物體腺的腥膻,層層疊疊,形成了一堵無形的氣墻,粗暴地侵占著他們的嗅覺,刺激著淚腺,仿佛要將人的肺都腐蝕掉。
“嘔……”
林蔚再也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但除了酸水,她什么也吐不出來。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這惡臭的侵蝕下痙攣、翻滾。戰術手電的光柱隨著陳默的移動而晃動,光影的搖曳讓腳下蠕動的菌毯顯得更加詭異,加劇了她的眩暈和惡心。
陳默沒有催促她。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用自己并不算高大的身軀,為她擋住來自更深處黑暗的未知威脅。他的表情隱藏在光柱的陰影里,看不真切,但握著突擊步槍的手,穩如磐石。
他的適應能力遠超常人,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對此無動于衷。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抗拒這里的環境,戰斗本能更是提升到了極致。他能清晰地“聽”到腳下菌毯每一次脈動的聲音,能“聞”到前方黑暗中不同區域腐爛氣息的細微差別。
這里,不是一條管道。
這是一個活著的、饑餓的生態系統。
就在這時,那個之前被熒光棒驚動的“垃圾聚合體”,動了。
它那由生銹金屬和獸骨拼湊成的節肢“腿”在黏稠的菌毯上劃開一道道溝壑,支撐著它那團由污泥、尸骨和廢棄零件組成的身體,緩緩地、卻異常堅定地向著他們移動過來。它“頭部”那顆閃爍著紅光的凈化者電子眼,像是黑夜中的鬼火,死死地鎖定了他們這個外來的、新鮮的“生命源”。
“退后。”陳默低聲對林蔚說道,同時向前踏出一步,將她完全護在身后。
林蔚強忍著不適,直起身子,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驚恐。她想幫忙,卻發現自己在這里是如此的無力。她的黑客技術,在這里派不上任何用場。
那怪物越走越近,手電光照亮了它更多的細節。他們這才看清,在它那團爛泥般的身體里,包裹著許多人類的頭骨,那些空洞的眼窩,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它們生前遭遇的恐怖。
“滋——!”
怪物突然停下腳步,它身體表面的一塊金屬板裂開,露出一根如同炮管的管道。下一秒,一股黃綠色的、散發著刺鼻酸味的粘稠液體,如同高壓水槍般噴射而出,直撲陳默的面門!
陳默的反應快如閃電。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團飛來的液體,身體已經本能地向側方一個翻滾。
“嗤啦啦——!”
腐蝕性液體打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腳下的生物菌毯立刻像是被潑了濃硫酸一樣,劇烈地沸騰、冒出黃色的濃煙,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腐蝕聲,轉眼間就爛下去一個大坑。
好強的腐蝕性!
陳默心中一凜。這東西不僅物理攻擊能力未知,還具備致命的遠程化學攻擊。
不等他站穩,那怪物再次發起了攻擊。它龐大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撲,兩根由鋒利金屬片和骨骼組成的前肢,如同兩柄巨大的鐮刀,帶著呼嘯的風聲,朝著陳默攔腰掃來!
它的動作看似笨拙,但速度卻快得驚人,而且攻擊范圍極大。
陳默瞳孔一縮,他沒有硬抗,而是猛地向后一躍,同時舉起了手中的突擊步槍。
“噠噠噠!”
短促的三連發點射。
子彈精準地命中了怪物那顆唯一發光的凈化者電子眼!
然而,預想中“爆頭”的場景并未出現。子彈射在電子眼堅固的光學鏡片上,只迸發出幾點火星,留下幾個白點,根本無法將其擊穿。
怪物的攻擊沒有絲毫停滯。
“該死!”陳默暗罵一聲。他忘了,凈化者的核心部件,都是為了應對戰場而設計的,強度極高。
眼看那巨大的骨鐮就要掃中自己,陳默在半空中強行扭轉身體,用腳尖在濕滑的管道壁上猛地一蹬!
這一下借力,讓他的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再次拔高,堪堪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而那怪物,因為用力過猛,整個身體都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撞在了管道的另一側墻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無數碎屑和污泥從它身上掉落下來。
機會!
陳默落地的一瞬間,沒有絲毫停頓,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上去。他不再使用槍械,而是反手抽出了那把在激戰中已經有些卷刃的軍刀。
他整個人如同一張壁虎,貼著管道壁高速奔跑,繞到了怪物的側后方。
那怪物似乎也察覺到了危險,無數根由線纜和筋膜組成的觸手從它身體里伸出,如同鞭子般瘋狂地抽向陳默。
陳默的眼中,只剩下那個還在閃爍的紅色電子眼。
他知道,那不僅僅是怪物的“眼睛”,更是它的“核心”!這個聚合體本身沒有智能,它所有的行動,都是由這顆被污染的凈化者邏輯核心驅動的!
他猛地從墻壁上躍起,身體在空中翻滾,躲過數根觸手的抽擊,如同一只捕食的獵鷹,從天而降,狠狠地落在了怪物的“后背”上!
腳下的觸感,比想象中更加惡心,黏稠、濕滑,還帶著一種詭異的彈性。
陳默穩住身形,沒有絲毫猶豫,將全部的力量灌注于右臂,手中的軍刀高高舉起,對準了電子眼后方連接著身體的、最粗大的那一根線纜束,猛地刺下!
“噗嗤——!!!”
這一次,不再是堅硬的裝甲。軍刀毫無阻礙地捅了進去,仿佛刺入了一塊腐爛的奶酪。
“吼——!!!”
怪物發出了一聲不似任何生物的、由無數聲源混合而成的、尖銳的咆哮。那聲音仿佛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腦皮層,讓遠處的林蔚都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它的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抽搐,如同一個巨大的癲癇病人。那顆紅色的電子眼,開始瘋狂地閃爍,光芒忽明忽暗。
陳默死死地握住刀柄,用盡全力向下一劃!
“刺啦——!”
伴隨著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撕裂聲,那根比他手臂還粗的線纜束,被他硬生生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無數花花綠綠的線路和半透明的生物導管從中爆出,噴灑出散發著惡臭的、墨綠色的不明液體。
怪物的動作,戛然而止。
那顆紅色的電子眼,在最后一次瘋狂的閃爍后,徹底熄滅了。
“轟隆……”
失去了核心驅動,這個由垃圾和尸骸構成的聚合體,仿佛瞬間被抽走了靈魂。它龐大的身軀轟然解體,重新變回了一堆毫無生氣的、散發著惡臭的垃圾,癱軟在菌毯之上。
戰斗結束了。
陳默從那堆垃圾上跳下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這場戰斗雖然短暫,但兇險程度和精神消耗,絲毫不亞于之前面對凈化者軍團。
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更加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周圍那些暗紫色的生物菌毯,仿佛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突然變得異常活躍。無數細小的、如同血管般的觸須從菌毯中伸出,迅速地覆蓋了那堆剛剛解體的怪物殘骸。
在“滋滋”的聲響中,那些金屬、骨骼、污泥,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菌毯分解、吸收。
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那堆小山般的怪物殘骸,就徹底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塊顏色更深、脈動更有力的菌毯。
這個生態系統,在自我清理,自我循環。
林蔚捂著嘴,強迫自己不去想這菌毯下面,到底“吃”了多少東西。她快步走到陳默身邊,看著他身上沾染的那些墨綠色液體,緊張地問:“你……你沒事吧?那些液體……”
“沒事。”陳默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污跡,搖了搖頭,“只是生物冷卻液和一些培養基的混合物,腐蝕性不強。”
他一邊說,一邊用戰術手電掃視著前方更深邃的黑暗。
“不能停下。”他的聲音很沉,“剛才的打斗聲和那怪物的嘶吼,肯定會驚動這里其他的‘居民’。我們必須盡快趕到維修通道入口。”
林蔚用力地點了點頭。恐懼依然存在,但親眼目睹了陳默如何干凈利落地解決掉一個如此恐怖的怪物后,她的內心多了一絲底氣。她打開個人終端,調出那份殘缺的建筑藍圖。
“按照藍圖顯示,維修通道入口就在前方,大概還有……兩百五十米。”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干澀,“但是……這條路,恐怕不好走。”
陳默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手電光柱的盡頭,管道的地形開始變得復雜起來。
不再是平坦的通道,而是出現了一些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平臺和斷層。一些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巨大的管道,如同熱帶雨林中的藤蔓,正“滴答、滴答”地向下滴著不知名的、散發著熒光的液體。
而那層無處不在的生物菌毯,在前方變得更厚,甚至在某些區域,隆起了巨大的、如同腫瘤般的肉泡。那些肉泡表面布滿了血管狀的紋路,還在有規律地搏動著,仿佛正在孕育著什么東西。
“跟緊我,注意腳下。”陳-默的聲音將林蔚從恐懼的想象中拉了回來。
他率先邁步,踏入了這片更加詭異的區域。
兩百五十米,在正常的地面上,不過是幾分鐘的路程。
但在這里,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小心左邊!”林蔚忽然高聲提醒,“我的終端偵測到那里的空氣中有高濃度的甲烷氣體泄露!”
陳默立刻停下腳步,將手電光照向左側。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排氣口,正有無色的氣體在向外泄漏,和空氣混合后,在光線的照射下形成了輕微的扭曲。
這種地方,一旦出現任何火星,后果不堪設想。
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了那個區域。
沒走多遠,陳默突然伸手攔住了林蔚。他蹲下身,用軍刀的刀尖,輕輕地挑開面前的一塊看起來很正常的菌毯。
菌毯之下,并不是堅實的金屬地面,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充滿了墨綠色化學廢液的深坑。那液體還在冒著氣泡,散發著劇毒的氣息。
這是一個偽裝起來的陷阱。
林蔚的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如果沒有陳默,她恐怕已經一腳踩了進去。
“謝謝……”她低聲說。
“把你的環境探測器權限共享給我。”陳默沒有回頭,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周圍的環境上,“你需要專注于規劃路線,我會處理這些‘驚喜’。”
“好。”林蔚立刻照做。
從此,他們的分工變得更加明確。
林蔚成了他的“眼睛”和“大腦”,她的個人終端上,不斷刷新著前方的地形數據、空氣成分、能量反應,她快速地處理著這些信息,規劃出一條相對最安全的、曲折的路線。
而陳默,則成了她最可靠的“劍”與“盾”。他負責處理路線上的一切物理障礙和潛在威脅。
他們穿過一片由無數廢棄針頭和手術刀片組成的“荊棘叢”,那些鋒利的金屬上,還殘留著早已干涸的、黑褐色的血跡。
他們在一片從上方管道破裂處傾瀉下來的、“腐蝕性酸雨”中快速穿行,那些酸液落在陳默的戰術背心上,發出一陣陣“嗤嗤”的聲響。
期間,他們又遭遇了幾只體型較小的“垃圾聚合體”,它們像是鬣狗一樣,試圖從陰影中偷襲。但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陳默處理得越發得心應手。他不再浪費子彈,而是用最簡潔、最高效的格斗技巧,直擊它們的核心,迅速解決戰斗。
每一次戰斗結束后,那無處不在的菌毯,都會像一個盡職的清道夫,將殘骸吞噬殆盡,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這段地獄般的旅程,像是一場殘酷的試煉,將兩人的默契與信任,打磨得前所未有的牢固。
“停一下。”
在一處相對干燥和干凈的、廢棄的側方維修通道入口,陳默終于停下了腳步。
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和高強度跋涉,讓兩人的體力都消耗巨大。
林蔚幾乎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她的額頭上全是冷汗,嘴唇干裂,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
陳默靠在墻上,迅速地檢查了一下彈藥和裝備,然后擰開水壺,喝了一小口。
他看了一眼疲憊不堪的林蔚,將水壺遞了過去。
林蔚愣了一下,接了過來,也沒有客氣,小口地喝了起來。甘甜的清水滋潤了她火燒火燎的喉嚨,也讓她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看著陳默,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問,“我是說……怎么能在這種地方,還保持這么冷靜?”
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恐怕早就已經精神崩潰了。
陳默的目光,望向管道深處那無盡的黑暗,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習慣了。”他吐出三個字。
“習慣?”林蔚無法理解。
“和我以前待過的一些地方比起來,”陳默收回目光,平靜地看著她,“這里……至少還算‘干凈’。”
他的語氣很平淡,卻讓林蔚的心猛地一沉。
她無法想象,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才能讓眼前這個男人覺得,這條由垃圾、尸骸和怪物組成的管道,都算得上“干凈”。他的過去,到底隱藏著怎樣深不見底的黑暗?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對這個男人的了解,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短暫的沉默后,林蔚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任務上。她打開個人終端,再次確認路線。
“我們快到了。”她的聲音恢復了一絲精神,“還有最后五十米。只要穿過前面那個中央樞紐區,就能看到五十層的維修通道入口了。”
“樞紐區?”陳默的眉頭微微皺起。
“嗯,”林蔚指著藍圖上的一處,“這里是三條廢料管道的交匯處,空間會比這里開闊很多。但是……系統日志上沒有任何關于這個區域的記錄,數據是一片空白。這很不正常。”
數據空白,在諾亞塔里,通常只代表兩種可能。
要么是那個區域被徹底廢棄,所有傳感器都已失效。要么……就是那里的東西,危險到了一個連AI都不愿意去記錄和監控的程度。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走吧。”陳默站起身,重新舉起了槍,“速戰速決。”
兩人離開了短暫的避風港,再次踏入了黏稠的菌毯,向著那最后的五十米進發。
越是靠近那個所謂的“樞紐區”,周圍的環境就越是詭異。
空氣中的腥膻味變得濃郁得化不開,仿佛有某種巨大的生物就在附近呼吸。腳下的菌毯,脈動的頻率越來越快,溫度也越來越高,像是在發燒。
他們甚至能看到,一些地方的菌毯表面,隆起了巨大的、半透明的囊泡,里面包裹著正在蠕動的、尚未成型的怪物胚胎。
這里,是巢穴。是溫床。
終于,他們走到了這條狹窄管道的盡頭。
前方,豁然開朗。
手電的光柱,在這里顯得有些微不足道。這是一個極其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圓形空間,直徑至少超過五十米。除了他們來時的管道,還有另外兩條同樣巨大的管道,從不同的方向匯入這里,形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垃圾中轉站”。
無數的垃圾和廢料,在這里堆積成山,形成了一座座散發著惡臭的、黑色的“山脈”。
而他們要找的,通往五十層的維修通道入口,就在這個巨大空間的另一側,一個高懸于墻壁上的、毫不起眼的金屬門。
但此刻,陳默和林蔚的目光,卻完全被這個空間的中央,那座最為巨大的“垃圾山”給吸引了。
不。
那不是山。
那是一個……活物。
它盤踞在整個樞紐區的正中央,像是一座由血肉、菌毯、金屬和尸骨融合而成的、正在不斷搏動的、巨大的肉瘤。它的體積,比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聚合體都要龐大百倍,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三分之一的面積。
無數粗大的、如同主動脈般的生物導管,從四面八方的菌毯中延伸出來,深深地插入它的體內,為它輸送著養分。而它的身體表面,還在不斷地“分泌”出新的菌毯組織,向著整個管道系統蔓延。
在它的頂端,沒有固定的頭部,而是長滿了無數個大小不一的、閃爍著紅光的凈化者電子眼,像是蜘蛛的復眼,無規律地掃視著它的領地。
他們甚至能看到,一些小型的垃圾聚合體,正像工蟻一樣,在它的身體表面爬進爬出,將從遠處拖拽來的“養料”——不知是金屬廢料還是生物尸骸——喂給它。
這里的一切,都源于它。
它是這個污穢生態系統的“女王”,是所有畸變怪物的“母體”。
就在陳默和林蔚因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震撼和戰栗時,那“母體”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
它身上所有的電子眼,在同一時間,齊刷刷地轉向了他們所在的方向!
“嗚——!!!!!”
一聲雷鳴般的、混雜著金屬摩擦聲和生物嘶吼的咆哮,從母體的深處爆發出來,回蕩在整個巨大的空間中,震得人耳膜生疼,仿佛整個管道都在顫抖。
隨著它的咆哮,周圍那些堆積如山的垃圾堆里,開始有了動靜。
一只、兩只、十只……
數十只體型各異的垃圾聚合體,從沉睡中蘇醒,它們閃爍著紅光的電子眼,在黑暗中亮起,如同一片猩紅的星海,將陳默和林蔚團團圍住。
退路,已經被它們切斷了。
而通往維修通道的唯一路徑,就在那頭恐怖的“母體”之后。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絕望的陷阱。
林蔚的臉,已經看不到一絲血色。她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個人終端,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而不住地顫抖。她見過無數數據構成的防火墻,破解過最復雜的系統,但從未面對過如此具體、如此龐大、如此令人絕望的……血肉造物。
“跑不掉了……”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陳默沒有說話。他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但眼神卻異常的明亮,亮得嚇人。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逼入絕境后,徹底燃燒起來的、瘋狂的戰意。
他飛快地掃視著戰場。
怪物數量太多,硬闖是死路一條。母體體積太大,常規武器對它來說就是撓癢癢。
必須找到它的弱點!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母體上方。
在那里,有一根從天花板上延伸下來的、最為粗大的主排污管道。管道的閥門處,因為多年的腐蝕和失修,正在向外滴漏著一種深藍色的、散發著刺鼻化學氣味的液體。
那些液體,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被母體用一根粗大的觸手精準地接住,然后送入體內。
它在“喝”這些東西!
那是它的“食物”,是它的“能量來源”!
一個瘋狂的計劃,在陳默的腦中瞬間成型。
他轉過頭,看著身旁幾乎要崩潰的林蔚,用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
“聽著!看到那根主管道的控制閥門了嗎?就在母體左后方三十米的墻壁上,有一個獨立的控制終端。”
林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個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指示燈的終端面板。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去那里,黑進那個系統,把閥門的壓力開到最大!”陳默的聲音又快又急,“我要讓那條管道過載,爆炸!”
“什么?”林蔚被這個瘋狂的計劃驚呆了,“那……那你呢?”
“我?”
陳默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嗜血的瘋狂。
“我給你們當誘餌。”
他說完,不再給林蔚任何反應的時間,猛地將手中的突擊步槍舉起,對準了那頭“母體”身上最大的一顆電子眼!
“來啊!怪物們!”
他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這吼聲,甚至蓋過了怪物的咆哮。
“你們的晚餐……在這里!”
下一秒,他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噠噠——!!!”
一串炙熱的火舌,劃破了黑暗,如同導火索,瞬間點燃了整個戰場的火藥桶。
母體吃痛,發出更加憤怒的咆哮。
周圍所有的垃圾聚合體,如同接到了沖鋒號角的士兵,從四面八方,朝著陳默這個唯一的、散發著新鮮生命氣息的目標,發起了潮水般的、毀滅性的沖鋒。
鋼鐵、尸骨與污穢組成的怒濤,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而陳默,就站在這片怒濤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