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色的燈光，如同粘稠的血液，潑滿了主控室的每一個角落。刺耳的警報聲，像是無數根鋼針，扎進林蔚的耳膜，攪動著她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糖漿。

林蔚仰著頭，瞳孔中倒映出天花板上那些緩緩亮起的、閃爍著毀滅光芒的炮口。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下來，冰冷而窒息。她甚至能感覺到皮膚上傳來因高能粒子匯聚而產生的灼熱刺痛感。

完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感覺，卻從她連接著主控臺的指尖傳來。

那是一種……沖突。

就在那些“凈化炮口”即將達到激發閾值的同時，她身下的控制臺，整個塔的核心系統，正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如同心律失常般的“嗡嗡”震顫。兩種截然相反的指令，似乎正在這座鋼鐵巨獸的電子大腦中進行著一場無聲而激烈的戰爭。

[指令優先級：最高。執行“潘多ラ”數據廣播協議……]

[指令優先級：最高。執行“凈化協議-階段一”……]

兩個同為最高優先級的指令，在輔助電力恢復的瞬間被同時激活，卻要求系統執行完全相反的任務：一個要向外發送信息，連接世界；另一個要對內封閉，肅清一切。

這就像要求一個人同時向東和向西全力奔跑。

結果不是分裂，而是宕機。

“滋啦——！”

一陣刺眼的電火花從主屏幕的邊緣爆開，所有亮起的紅色警報燈瘋狂閃爍了幾下，隨即——熄滅了。

天花板上那些凝聚著死亡光芒的炮口，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終發出一聲泄氣的“咔噠”輕響，重新縮回了金屬蓋板之后。

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

整個主控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幾處被電涌燒壞的控制單元，還在冒著裊裊的青煙。

林蔚僵硬地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已經浸透了她的后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恢復了昏暗的房間，才終于確定——自己還活著。

她沒有被“凈化”。

“潘多拉”救了她。她拼盡全力上傳的數據，在無意中制造了一場系統層面的邏輯風暴，讓那致命的“凈化協議”陷入了暫時的癱瘓。

但她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就像一臺死機的電腦，重啟只是時間問題。一旦塔的中央AI解決了這個邏輯沖突，更加猛烈的反撲一定會到來。

“我需要時間……更多的權限……”

林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劫后余生的恐懼。她跌跌撞撞地撲回控制臺，手指再次在鍵盤上飛舞起來。剛才的系統沖突，雖然危險，卻也像一次劇烈的心臟除顫，讓部分原本鎖死的系統模塊出現了短暫的漏洞。

她必須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不再試圖去終止“凈化協議”，因為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權限。她的目標，是利用這個系統漏洞，為自己和陳默，在這座死亡迷宮中，開辟出一個安全的“繭”。

她的眼中，無數數據流如瀑布般劃過。

“找到了！”

她在系統的深層防御模塊里，發現了一個名為“隔離檢疫區”的子程序。這本是為防止病毒或惡意代碼污染核心區而設計的最高級別防火墻。林蔚毫不猶豫，調動自己能掌握的所有算力，開始瘋狂地修改這個程序的參數，試圖將它的“隔離”范圍，從虛擬的網絡空間，強行拓展到物理層面——也就是整個主控室。

她要把這里，變成一個連“凈化協議”本身都無法入侵的數字堡壘。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屏幕上，代表著中央AI自我修復的進度條，正在緩慢而堅定地增長著。而她的每一次敲擊，都是在為自己的生命壘砌磚墻。

在爭分奪秒的破解中，她也終于得以窺見“凈化者”的真面目。那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一種……東西。系統圖紙上顯示，它是一種六足、蜘蛛形態的機器人，體積不大，通體由高強度合金打造，配備了等離子切割炬、高壓液體噴射器和精密的機械抓手。

圖紙旁的備注寫著：[型號：J-01“清道夫”，多功能環境維護機器人]。

林蔚的心沉了下去。這些東西，原本是用來維護管道、清理廢料的工業機器人。但在“凈化協議”被激活后，它們的程序被改寫了。維護用的等離子炬，變成了致命的武器；清理用的噴射器，可以噴出強腐蝕性的酸液；精密抓手，則能輕易撕開鋼板。

這座塔，將自己最忠誠的“工蟻”，變成了一支冰冷無情的殺戮軍團。

而此刻，這些“清道夫”，正在塔的各個角落，從沉睡中蘇醒。

第五十八層，一條布滿灰塵的通風管道內。

“咳……咳咳！”

“禿鷲”劇烈地咳嗽著，吐出了一口帶著血絲和焦糊味的唾沫。他狼狽地從一個被他撞破的通風口滾落出來，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他沒死。

在那道毀滅性的火龍從天而降的瞬間，他展現出了超越人類極限的反應和決斷力。他沒有試圖對抗那股熱浪，而是在下墜的過程中，用鉤爪再次射向側壁，借助擺蕩的力量，閃電般地撞進了這條位于第五十八層的、相對脆弱的通風管道。

火焰和沖擊波幾乎是擦著他的后背過去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那件特制的、擁有一定防火隔熱功能風衣的背部，已經完全碳化，露出了下方血肉模糊的皮膚。他的左臂和小腿有大面積的嚴重燒傷，鉆心的劇痛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一直佩戴的防風鏡也已碎裂，露出了他那雙如同真正食腐鳥類一樣陰鷙、冰冷的眼睛。

這是他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的狼狽。

他，代號“禿鷲”的頂級獵人，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來自磐石城的“獵物”，逼到了如此境地。

恥辱，混合著劇痛，在他的胸腔中燃起了一股遠比剛才的火焰更加熾烈的怒火。

他靠在墻上，從戰術包里取出一支醫療噴霧，毫不猶豫地噴向自己燒傷的皮膚。“滋滋”的聲響中，一層白色的凝膠泡沫覆蓋了傷口，暫時隔絕了空氣，緩解了那難以忍受的灼痛。

他喘息著，評估著自己的狀況。傷勢很重，但還不致命。部分裝備在剛才的沖擊和高溫中受損，但他的主武器——一把經過特殊改裝的大口徑手槍，依然完好。

“陳默……”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眼神中的殺意濃郁得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已經不再是為了黑蛇的命令或者賞金而戰了。現在，這是私人恩怨。他要親手撕開那個人的喉嚨，看著他流干最后一滴血。

就在這時，整座塔的燈光，毫無征兆地變成了血紅色。尖銳的警報聲，穿透了厚重的樓板，在他耳邊回響。

“怎么回事？”

禿鷲立刻警覺起來。他是一個純粹的追蹤者和戰士，對技術領域并不精通，但他能敏銳地感覺到，這座塔……活了。而且帶著一種極不友善的惡意。

他拖著受傷的身體，小心翼翼地走到走廊的拐角，向外窺探。

走廊的盡頭，一扇厚重的防火門“哐當”一聲落下，封死了去路。緊接著，天花板上的一塊蓋板滑開，一個東西緩緩降了下來。

那是一個通體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如同蜘蛛一般的機器人。它有六條節肢狀的金屬腿，穩穩地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咔噠”聲。它的“頭部”是一顆紅色的、不斷轉動的復合式光學傳感器，而“腹部”則伸出了幾根閃爍著危險光芒的工具臂——其中一根，是正發出“嗡嗡”聲的等離子切割炬。

禿鷲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臺機器人似乎沒有立刻發現他。它的紅色“眼睛”掃描著周圍的環境，像是在執行某種預設的程序。

[掃描……未發現生命體……區域安全……]

它的合成音冰冷而機械。

禿鷲緩緩地后退，試圖躲回陰影中。然而，他剛才滾落時，從傷口滴落的一滴鮮血，正好落在地板上。

[……檢測到有機物殘留。啟動清除程序。]

機器人的聲音瞬間變得尖銳。它的紅色獨眼，“唰”地一下鎖定了禿桑所在的位置！

“嗡——！”

等離子切割炬的光芒瞬間大盛，一道熾熱的藍色光束，撕裂空氣，惡狠狠地向他射來！

禿鷲的反應快如閃電，一個翻滾躲開了攻擊。那道光束打在他身后的墻壁上，瞬間將堅固的合金墻面熔化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邊緣一片赤紅。

好強的威力！

不等他喘息，那臺“凈化者”已經邁動六條腿，如同一只真正的蜘蛛般，悄無聲息地飛速沖來，另外幾條機械臂上的高壓噴嘴和利爪也同時對準了他！

這個鬼東西，比廢土上任何一種變異生物都更難纏！

禿鷲眼神一寒，不再躲避。他側身滑步，手中那把大口徑手槍瞬間響起。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封閉的走廊里回蕩。特制的穿甲彈，精準地命中了凈化者的紅色光學傳感器。

“啪！”

傳感器應聲碎裂，火花四濺。凈化者猛地一僵，所有的動作都停滯了。

但禿鷲沒有絲毫放松。他知道，對付這種機器，必須徹底摧毀它的核心。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扣動扳機。

“砰！砰！”

兩發子彈，精準地鉆進了傳感器破碎的缺口，射入了它內部的核心處理單元。

凈化者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所有燈光熄滅，六條腿一軟，癱倒在地，變成了一堆廢鐵。

禿鷲喘著粗氣，看著那具冒著黑煙的機器人殘骸，眼神卻愈發凝重。

這只是一臺。

這座塔里，到底有多少這種鬼東西？

他突然明白了。這不是他的獵場，也不是陳默的獵場。他們兩個，連同這座塔里的一切，都是“凈化協議”的獵物。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升起。

他看了一眼通往上方的樓梯，又看了一眼手中冒著青煙的槍。

或許……他可以利用這一點。

他不再急于向上追擊陳默。他轉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他要像一只真正的禿鷲，躲在暗處，等待著，等待著獵物被塔的防御系統消耗得精疲力竭，或者兩敗俱傷。

然后，他再出來，收拾殘局。

第六十五層，管道中轉層。

陳默站在那根被他切斷支架、隨時可能墜落的巨大通風管道旁，靜靜地聽著下方傳來的爆炸、槍聲，以及塔內響起的、令人不安的警報。

他知道，下面的戰斗已經結束了第一回合。

從禿鷲觸發陷阱到火龍灌入井道，整個過程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但他并不認為這樣就能殺死對方。一個能讓黑蛇委以重任的頂級獵人，絕不可能如此脆弱。

而現在，整座塔的變化，證實了他的猜測——更棘手的麻煩來了。

他的戰術終端上，“幽靈”無人機傳回的信號變得斷斷續續，屏幕上到處都是紅色的“警告”和“未知能量源”的標記。他與林蔚的通訊，也徹底中斷了。

他必須立刻回到主控室。

林蔚一個人在那里，太危險了。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沖向通往上方的樓梯。然而他剛踏上第一級臺階，頭頂和腳下的防火門同時“哐”地一聲落下，將整個六十五層到六十六層的樓梯間徹底封死。

緊接著，墻壁上的消防噴頭里噴出的不是水，而是一種淡黃色的、帶有刺激性氣味的粘稠泡沫。它們迅速膨脹，很快就填滿了整個空間。

陳默立刻屏住呼吸，用戰術目鏡分析泡沫的成分。

[成分：高分子聚合凝固劑，附帶弱麻痹性神經毒素。]

這是用來抓捕暴動人員的非致命性武器，但在這封閉空間里，足以讓人窒息。

陳默沒有絲毫慌亂。他立刻從背包里取出一個小型EMP手雷，拉開引信，扔向控制著防火門的電子鎖。

“嗡——”

無形的電磁脈沖瞬間擴散，門鎖的指示燈閃爍了幾下，應聲彈開。

他撞開門，沖了出來。但迎接他的，是兩臺早已等候在走廊里的“凈化者”。它們紅色的獨眼鎖定了陳默，等離子炬同時開始充能。

沒有時間給陳默思考。在對方開火的瞬間，他猛地向旁邊一個巨大的設備箱撲去。

兩道藍色光束擦著他的身體飛過，將他身后的一排服務器機柜瞬間洞穿、引爆！

“轟！”

劇烈的爆炸將沉重的設備箱掀飛，也為陳默提供了寶貴的掩護。他沒有選擇硬碰硬，而是就地一滾，滾進了設備箱后方的陰影中。

兩臺“凈化者”邁動節肢，呈扇形包抄過來，它們的行動悄無聲息，配合默契，遠比人類士兵更具威脅。

陳默冷靜地分析著局勢。硬拼是下策，這些機器人的數量未知，彈藥卻是有限的。必須利用環境和它們的程序弱點。

他注意到，其中一臺凈化者在移動時，為了避開地上一灘不知名的泄漏液體，稍微繞了一下路。

[程序設定：優先規避未知污染物，防止自身機能受損。]

這是刻在它們核心里的“維護機器人”的本能。

陳--默的眼中精光一閃。

他從腰間解下一枚高能閃光彈，不是扔向凈化者，而是扔向了走廊另一側墻壁上的一根消防管道。

“砰！”

閃光彈爆炸，巨大的沖擊力將那根本就銹蝕不堪的管道直接炸裂。一股渾濁、冰冷的液體瞬間噴涌而出，在地板上迅速蔓延開來。

兩臺凈化者的動作同時一頓。它們的傳感器開始分析液體的成分，行動邏輯陷入了短暫的沖突：是優先執行“清除”命令，還是優先執行“規避”本能？

就是這零點幾秒的遲滯，給了陳默絕佳的機會。

他如獵豹般從掩體后竄出，手中的戰術步槍噴出火舌。他沒有瞄準凈化者堅固的軀干，而是對準了它們脆弱的節肢關節。

“噠噠噠！”

一連串短點射，子彈精準地撕裂了機器人腿部的連接軸。其中一臺凈化者立刻失去平衡，轟然倒地。另一臺則被打斷了兩條腿，移動速度大減。

陳默沒有停下，他沖到那臺倒地的凈化者旁，一腳踩住它的“頭部”，將槍口狠狠地塞進它的傳感器接口，然后扣動了扳機。

“轟！”

機器人的腦袋被徹底引爆。

解決掉一個后，他反手從戰術靴里抽出一把高頻震動匕首，迎向了那臺受傷的凈化者。對方的等離子炬橫掃而來，陳默身體后仰，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鐵板橋姿勢躲過光束，同時手中的匕首自下而上，閃電般地劃過了凈化者的腹部。

“刺啦——”

高頻震動的刀刃，輕易地切開了它的合金外殼，將內部的能源線路和控制模塊徹底破壞。

凈化者掙扎了幾下，徹底不動了。

從遭遇，到反擊，再到解決戰斗，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鐘。陳默的戰斗，如同一門精密的藝術，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冷靜、高效、致命。

但他沒有絲毫喜悅。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他抬頭看向通往上方的、黑暗的樓梯，仿佛能看到，那里有無數雙紅色的眼睛，正在靜靜地等待著他。

通往塔頂的最后七層樓，已然變成了一道死亡天梯。

主控室。

林蔚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她的十指因為長時間高強度的敲擊而微微顫抖。

在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著“隔離檢疫區”的防火墻構建進度，終于達到了100%。

“成功了！”

她虛脫般地靠在椅子上。就在她完成設置的瞬間，她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力量，將整個主控室與塔的其他部分徹底隔絕了開來。系統日志顯示，無數條來自中央AI的入侵指令，都被這道防火墻擋在了外面，如同撞上礁石的怒濤。

他們暫時安全了。

她立刻調出塔內的監控。大部分攝像頭都在剛才的電涌中損毀了，但仍有少數幾個關鍵位置的還在工作。

屏幕上，無數個代表著“凈化者”的紅色光點，正在塔內瘋狂地移動，它們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食人蟻，系統而高效地清理著每一層樓。任何活動的物體，無論是幸存的變異生物，還是廢棄物，都在它們的等離子光束下化為灰燼。

而在第六十九層，一個綠色的光點，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逆著紅色的“蟻群”向上突進。

是陳默！

林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能看到，陳默每一次閃避，每一次反擊，都精準到毫厘。他像一個在刀尖上跳舞的幽靈，在死亡的縫隙中穿行。但她也看到，凈化者的數量太多了，它們正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留給他的空間越來越小。

他快要被淹沒了。

“不行……我必須幫他！”

林蔚咬了咬牙，重新坐直身體。她已經不是那個只能等待救援的累贅了。她現在，是這座塔的“半個主人”。

她的目光飛快地在控制臺上掃過，尋找著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個被標記為“緊急消防預案”的選項上。她點開一看，里面是一個用于撲滅大型化學火災的最終方案——向六十至七十層的設備區，注入大量的惰性滅火氣體，三氮。

三氮，無色無味，本身無毒，但在高濃度下，能瞬間取代空氣，讓一切內燃機和需要氧氣支持的能源設備熄火。

當然，也能讓缺氧的人類窒息。

這是一個雙刃劍。

但林蔚沒有猶豫。她迅速計算出陳默的位置和前進速度，以及氣體擴散的速率。她要在陳默突破第七十層的瞬間，釋放氣體，讓追擊他的凈化者軍團因為能源系統缺氧而集體癱瘓一小段時間。

而陳默，必須在那短暫的時間內，沖進被她“隔離”的、氧氣充足的主控室。

早一秒，陳默會被困在毒氣里。晚一秒，他會被凈化者撕碎。

這需要完美的時機。

她將手指，懸停在了那個紅色的“執行”按鈕上。

屏幕上，陳默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第七十層的樓梯口。而在他身后，是至少十臺追擊而來的凈化者，以及從樓上包抄下來的另外幾臺。

他陷入了絕境。

林蔚死死地盯著屏幕，心臟狂跳，在心中默數著。

三……二……一！

“就是現在！”

她猛地按下了按鈕！

沒有警報，沒有聲音。

但在第七十層，無數隱藏的噴口，瞬間釋放出無色無味的三氮氣體。

正在圍剿陳默的凈化者軍團，身上的指示燈突然開始瘋狂閃爍，行動也變得遲緩起來。它們依賴氧氣進行某種能源轉換的系統，在瞬間陷入了癱瘓。一臺接一臺地，它們僵在原地，紅色的獨眼黯淡下去。

“走！”

陳默顯然也意識到了環境的變化，他沒有絲毫戀戰，以最快的速度沖向通往七十二層的樓梯。

然而，就在他即將脫離危險區域時，一臺特殊的、似乎采用了不同能源模式的凈化者，從陰影中猛地竄出！它的外殼是黑色的，體型更大，手中的等離子炬閃爍著紫色的光芒，顯然是精英型號！它沒有受到三氮氣體的絲毫影響！

它一爪拍向陳默的后心！

這一下突襲，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小心！”林蔚失聲驚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沉悶的、截然不同的槍聲，從樓梯的下方響起！

“砰！”

一顆大口ube穿甲彈，帶著螺旋的氣流，后發先至，精準地命中了那臺黑色凈化者的頭部！

巨大的動能將凈化者的上半身整個掀飛，紫色的等離子光束擦著陳默的耳邊射偏，在墻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焦痕。

陳默猛地回頭，望向下方。

黑暗的樓梯間里，一個渾身焦黑、衣衫襤褸的身影，正緩緩地舉著一把還在冒煙的手槍，遙遙地對著他。

是“禿鷲”。

他竟然……救了陳默？

不。

禿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冰冷的、看死人般的漠然。他不是在救陳-默，他只是不允許自己的獵物，死在別的東西手上。

陳默看懂了他眼神中的含義。

他沒有停留，轉身沖上了最后的階梯。

當他撞開主控室大門的那一刻，身后的防火門在林蔚的操控下，轟然落下，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

主控室里，一片寂靜。陳默靠在門上，劇烈地喘息著。林蔚也癱坐在椅子上，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他們終于匯合了，在這座死亡之塔的風暴眼中，獲得了片刻的喘息。

陳默看了一眼屏幕上，林蔚為他調出的監控畫面。

畫面里，凈化者軍團正在慢慢恢復機能。

而在更下方的樓層，那個代表著“禿鷲”的黃色光點，靜靜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充滿了無盡的耐心。

廣播已經發出。

但他們，被困在了塔頂。

外面，是鋪天蓋地的機械殺手。

暗處，還有一個不死不休的敵人。

他們的戰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