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內的黑暗愈發濃重，唯有洞口縫隙透入的些許微弱天光，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輪廓。

沉默并未持續太久。腹中的饑餓感，和眼前這位現成的、似乎脾性不錯的“百草堂藥師”，讓林夕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她斟酌著詞語，聲音在黑暗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與困惑：“云公子……你剛才說靈力耗盡……是不是就像戲文里說的，那些能飛天遁地的仙人們用的那種……法力？”

她刻意將自己的無知包裝成一種對傳說故事的模糊向往，既符合她孤女的身份，又能自然地引出話題。

云清塵正暗自運轉那微薄得幾乎不存的靈力，試圖加速吸收體內殘留的奇異藥力，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失笑，語氣溫和地解釋道：“飛天遁地，那是修為至高深處的大神通者方能企及的境界。我等尋常修士，所謂靈力，更近乎一種煉化天地靈氣存于己身，用以淬體、強神、驅符、御器之本源力量。談不上什么法力那般玄乎。”

“天地靈氣？”林夕適時地表現出更大的好奇，“是……像山林里的霧氣那樣的東西嗎？看不見摸不著，怎么煉化呢？”

“靈氣無處不在，充盈天地山川草木之間，確非肉眼凡胎所能直觀。”云清塵耐心解答，或許是因林夕的救命之恩，或許是因她那雙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專注清亮的眼睛，他并不介意在這些基礎常識上多費唇舌，“需身具靈根者，于靜坐冥想中，以特定法門吐納，方能感應、引氣入體，循經脈運行，最終煉化為一絲可供驅策的自身靈力，貯于丹田氣海之中。”

“靈根？丹田？”林夕像一塊干涸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這些至關重要的信息，每一個詞都在她心中激起波瀾。這正是她最迫切需要了解的世界規則！

“靈根乃天生，是修士感應天地靈氣的橋梁。種類品階，關乎修行快慢與方向。至于丹田……”云清塵輕輕拍了拍自己小腹下方，“約莫在此處，乃人身藏精蓄氣之所，修行之根本。”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勸慰和現實：“不過，擁有靈根者萬中無一，而能真正踏入修行之門，有所成就者更是鳳毛麟角。林姑娘不必過于執著于此。世間之路千萬條，未必只有修行一途可走。”他顯然是擔心這小姑娘好高騖遠，或是因無法修行而失落。

林夕心中暗道：我不僅執著，而且恐怕已經半只腳踩進來了！那空間和泉水，絕對與這“靈氣”、“修行”脫不開干係！

但她面上卻適時地流露出一絲似懂非懂的恍然和一點點被看破心思的羞澀，低聲道：“原來這么難啊……我只是好奇，聽云公子這么說，好像明白了一點。那……修士是不是也分很厲害和不太厲害的？”

“自然。”云清塵見她似乎聽進去了，便繼續解釋道，“修真之路，漫漫無涯。尋常公認，初入門者為‘凝氣期’，需凝聚靈氣，打通周身經脈，分一至十層，乃是夯實基礎、蛻凡筑基的關鍵。其后若能靈氣化液，開辟丹田紫府，便算正式踏上仙途，稱為‘筑基期’，壽元亦可大幅增長。”

他的聲音雖然虛弱，卻條理清晰，娓道來，為林夕推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筑基之后，尚有‘金丹’、‘元嬰’、‘化神’等諸多大境界，每一境又有前、中、后期乃至圓滿之分。境界越高，神通越大，壽元愈長，然其突破亦愈發艱難，非大毅力、大機緣者不可企及。”

凝氣、筑基、金丹、元嬰、化神……一個個玄奇而陌生的詞匯涌入林夕的腦海，讓她心潮澎湃，仿佛看到了一條波瀾壯闊、荊棘遍布卻又充滿無限可能的道路。

她忍不住追問：“那……云公子你現在是什么境界？”話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失言，連忙補救，“啊，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

修真界中，隨意打探他人修為可是大忌。

云清塵卻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苦笑一下，聲音帶著些許澀然：“無妨。在下資質駑鈍，苦修十余載，也不過堪堪凝氣六層罷了，在這青嵐城勉強糊口，實在慚愧。”

凝氣六層？林夕默默記下。聽起來不算很高，但比起她這個毫無修為的凡人，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了。而且他能被仇家傷成這樣，說明他的仇家至少也是同等甚至更高的水平？這讓她對修真界的危險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凝氣六層已經很厲害了！”她由衷地說道，語氣里帶著欽佩，“那……坊市里那些人，他們也是修士嗎？”

“魚龍混雜。”云清塵微微搖頭，“大多只是凝氣一二層的底層散修，甚至許多僅是略通拳腳、感應到些許氣感的凡人，在此討生活罷了。真正的高手，鮮少會來這等混亂之地。”

原來如此。林夕恍然，難怪那刀哥和猴腮臉看起來兇悍，給她壓力巨大，但似乎也沒有展現出什么超自然的力量。看來也只是底層的小嘍啰。

但即便是底層嘍啰，對于現在的她來說，也是無法抗衡的威脅。

“修行……一定要加入宗門或者家族嗎？像我們這樣……一個人，可以修煉嗎？”她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散修之路，艱難百倍。”云清塵的語氣凝重起來，“無功法，無資源，無師長指點，全靠自身摸索，極易走火入魔，且進展極其緩慢。絕大多數散修終其一生，也難以突破凝氣中期。宗門與家族，雖規矩繁多，卻能為弟子提供相對完善的功法、丹藥、靈石及庇護，是絕大多數修士的首選。”

資源！功法！庇護！

這三個詞如同重錘，敲在林夕心上。她再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么艱難。空有寶山（空間），卻沒有開啟的鑰匙（功法）和守護的力量。

談話間，云清塵的氣息似乎又均勻了些許，他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林姑娘，你這祖傳傷藥，果真神異無比。”他內視自身，語氣中驚異更濃，“不僅止血生肌，竟似乎還在緩緩補充我耗損的元氣……這……這絕非尋常草木露水所能達到的效果。令祖上，莫非是位隱世的岐黃高人？”

他又將話題繞回了那“土方”上，顯然其效果實在超出他的認知范圍。

林夕心中警鈴微作，面上卻故作茫然：“祖上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這點方子一代代傳下來，說是關鍵時刻能保命……具體怎么回事，我也不懂。”她再次強調“不懂”，將自己摘干凈。

云清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難以置信的療效。最終，他輕嘆一聲：“天下之大，能人異士輩出，是云某坐井觀天了。姑娘祖上，定非常人。”

他沒有再追問，但林夕知道，這位心思敏銳的藥師，定然已將此事牢牢記在心里。

不過，目前看來，他并無惡意，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洞外，風聲似乎小了一些。

云清塵再次嘗試調動靈力，臉上露出一絲喜色：“藥力化開，恢復比預想中快些。或許……明日黃昏，我便能勉強行動了。”

林夕聞言，心中一喜：“那太好了！”

有了確切的時間，希望就更近了。

“林姑娘，”云清塵的聲音變得鄭重，“明日若離開，路途或許仍有風險。在我恢復之前，恐怕還需姑娘多加看顧。這份恩情……”

“云公子別這么說，”林夕打斷他，語氣認真，“我們現在是互相幫助。你好了，我們才能都安全離開。”

黑暗中，云清塵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休息，保存體力。

林夕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腦海中反復回想著云清塵方才的話——靈根、靈氣、凝氣、筑基、功法、資源……

一個全新的世界，在她眼前緩緩掀開了一角。

而她知道，想要真正踏入這個世界，活下去，活得更好，前方的路，依舊漫長而艱險。

但至少，她不再是兩眼一抹黑地摸索了。

解惑之恩，亦記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