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采女思索該用什么圖案,給皇上繡荷包。
葉貴人稍有些魂不守舍,手藏在袖子里,像在緊緊捏著荷包。
看她的樣子,韓舒宜終于從記憶里翻找到,到底在哪兒看過這個荷包。
行宮,湖邊,燒過的荷包,還有葉貴人垂淚和遺憾的表情,閃電一樣劃過腦海。
一個荷包,珍而重之?沒了一個,還要重繡一個?或者一開始就做了好幾個?
含義,惹人深思。
韓舒宜沒開口,正想說點什么話題岔開,突然看到御花園里的小溪,順水飄來一盞精巧的花燈。
“咦,好精致??!”向采女跑到小溪邊看,撈起那盞花燈。
花燈不過巴掌大,手工做的很精巧,但是染色紙上,有反復折過的痕跡。顯然做花燈的人,不是一次成功。
再細看,會發現花瓣上,用蠅頭小楷抄寫著《法華經》,字跡纖巧,又不影響花燈的美觀,要寫到這樣的程度,殊為不易。
“哇,好生用心吶!”
向采女還在感嘆,祈?;裟茏龅竭@個程度,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韓舒宜已經讓手腳快的金錠,去小溪的源頭,看看是誰在放花燈。
金錠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輕聲道,“娘娘,奴才看到了,是璇采女,就帶了一個宮女,素服在前頭放花燈?!?/p>
喔,懂了,璇采女換策略了。
向采女還沒反應,葉貴人先若有所思,“璇采女,準備以此挽回皇上的心嗎?”
“多半是的,璇采女也是用心了?!表n舒宜淡淡道。
“璇采女怎么會選祈福花燈這招呢?”向采女還在疑惑。
韓舒宜斜睨她一眼,真笨!當初她教向采女抄經文,不就是同樣的策略嗎?
親手抄,表誠意,不張揚,一直等到目標發現,才默默承認。
雖然受累吃苦,但對于求原諒求和解來說,是非常管用的。
也不知璇采女是大徹大悟,還是有高人指點,選了這么做。
*
這些暫時跟韓舒宜無關,她也不會去阻攔璇采女的謀劃。
向采女想去看璇采女準備了多少花燈,韓舒宜便打道回宮。
等剩下葉貴人跟她并肩而行時,韓舒宜試探說,“葉妹妹手藝的確精巧,不知道剛才的荷包,方便借給我的宮女看看針腳嗎?也好讓她們學一學手法?!?/p>
葉貴人一愣,婉拒了,“這手工不夠好,若是娘娘喜歡,嬪妾另送幾個更好的來?!?/p>
“另送就不必了,我是瞧著剛才的荷包,圖案精巧,像是在哪兒見過的舊荷包,所以想看個清楚,回憶回憶?!表n舒宜淺淺一笑,“也有可能是本宮記岔了。”
葉貴人手一抖,像是掩飾什么,開口解釋,“這就是市面上很常見的竹子圖案,君子如竹嘛。當初嬪妾做了一個,送給自家哥哥。等嬪妾要入宮了,哥哥又去寺廟里求了平安符,裝在荷包里還給嬪妾,荷包普通,但是哥哥的情誼無價,所以嬪妾才好好收著?!?/p>
“估計也是這樣,娘娘才在哪兒見過?!?/p>
“或許是吧,葉妹妹一提,倒是讓本宮想起自己的哥哥了?!表n舒宜展顏一笑,“惦記親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
隨后把話題轉向家人。
葉貴人悄悄吐氣的樣子,韓舒宜不是沒看到,但,又有什么關系?
她不會輕易交付信任。
*
璇采女還在日日堅持放花燈祈福,她像是大徹大悟,一放就是月余,任何小細節都不假手于人,堅持親力親為。
漸漸地,連灑掃宮人都知道了她的舉措,紛紛夸贊。
而惠昭儀的母家人也終于踏著深秋的風,進宮陪產了。
拜見了中宮,中宮賞了些衣料,安老夫人和少夫人就住進了怡心殿。
安老夫人一掀簾子,只覺得一股帶著香味的暖氣,撲面而來,熏人欲醉。
怡心殿金雕玉琢,華貴大氣,布局擺件,樣樣都是最好的,精美無比。
皇帝對惠昭儀,是給足了體面。
女兒斜斜坐在榻前,一身家常衣裳,青玉發簪挽發,但氣勢十足,一瞧就是六宮主位娘娘的派頭。
惠昭儀吩咐人搬椅子,安老夫人靠上鵝羽軟墊,只覺得輕飄飄,軟綿綿,人都要陷進去了。
她忍不住說,“我就說當初送棠和進宮,是對的!這天家富貴,非同一般吶!”
要是嫁個尋常人家,能有這樣的福氣?
安少夫人連忙去扯婆母的袖子,這種話怎么好隨意說呢?
惠昭儀面色不變,“娘,坐下說話?!?/p>
母家人進宮,就是為了寬慰產婦,讓她能安心養身。但安老夫人不懂宮廷規矩,還要時刻找人提醒著,免得沖撞了誰。
惠昭儀找來的嬤嬤,重點都落在安少夫人身上。大嫂學會了,以后跟貴夫人們交往,也是有底氣的。
交代完畢后,惠昭儀輕輕揉著額頭。
不管怎么說,見到家人終究是高興的,宮里還有醫術精湛的太醫,能夠養一養母親之前中風的身體。
照顧惠昭儀生產的人,早就查過好幾遍身世背景,就為了以防萬一。
韓舒宜也托家人查過,這才安心。
兩個多月,就像撕掉的日歷紙,很快就無了。
臨近生產,生產嬤嬤督促惠昭儀多出門去走動,到時生的更順利。
惠昭儀一一照辦。
這天早上,她才剛剛起床,便覺得心臟跳的很快,咚咚咚,像戰鼓一樣。都不需要找太醫來,惠昭儀也知道,這是快生的預兆。
她定定神,吩咐人把自己挪到徹底清潔過三四遍的產房,一邊呼叫大夫,一邊按照嬤嬤的指點,做好生產前的準備。
保存體力,喝雞湯,清潔發膚,惠昭儀手里還捏著個海馬,這是祈求順利生產的吉祥物。
還是當初宜妹妹用過的。
想想小六聰明機靈的樣子,這海馬的愿力一定很強,她的孩子也可以平安降生,聰明康健。
惠昭儀深深吸氣,隨后,就被密密麻麻的疼痛湮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