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撅著小嘴:“兜兜才沒有胡說，我都看到大伯和王寡婦私下見面好多次了，王寡婦的柜子底下還藏著大伯給她的豬油呢。”

“我還聽到大伯父和大伯母說要把兜兜賣給老光棍兒當媳婦，能賣好多錢……”

兜兜故作懵懂的看著大隊長，帶著點怯生生的委屈。

“大隊長爺爺，兜兜能不能出去住啊？兜兜已經是大孩子了。”

大隊長一愣，眉頭深深皺起:“兜兜，這冰天雪地的，你一個女娃哪兒行？”

這大冷天的，五歲娃娃自己住，這不是要命嗎？

兜兜瞬間撅起了小嘴，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可是大伯說我爹娘死的好，平時也是我做飯給他們二人吃，我能自己養活自己的。”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人群。

“你們他媽是畜生吧！”

“人家何家兩口子是為了救人才沒的，你們占了人家的房，還這樣作踐人家的娃，你們他媽還是人嗎？”

“天殺的，連個5歲的娃娃都容不下，你們良心被拖拉機碾碎喂狗了吧？”

憤怒的譴責瞬間涌向了院子里的何大福和張金花。

兩口子連打都不敢打了，嘴唇哆嗦著，想辯解，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我看，該出去的人不是兜兜！而是他們！”

“就是，憑啥讓他們站著何家兩口子的房子還欺負人家的娃？”

“大隊長，把他們攆出去，讓這倆黑了心肝的滾蛋！”

“對，自己住也比跟著這兩頭豺狼強，我們大家伙看著點兒，也餓不著兜兜！”

群情激憤。

何大福和張金花猛的抬起頭，驚恐的看向大隊長。

沒了這房子他們住哪兒？睡雪窩子嗎？

大隊長看著兜兜手上的凍瘡，還有身上滿是布丁的襖子，掙扎過后，渾濁的眼底只剩下了冰冷的決斷。

“好！”他狠狠剁了下拐杖:“社員同志們說得對，我們第三生產大隊容不下你們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立刻，馬上滾出老何家的屋子！”

“滾，趕緊滾，黑心爛肺的東西！”

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早就看不過眼了，立刻上前架住還在掙扎的何大福。

張金花還想撒潑打滾:“老天爺啊，沒法兒活了！大隊長你偏心吶！”

話沒說完就被幾個利索的嬸子，連拖帶拽的往外拖。

兜兜站在屋檐下，眨巴著圓溜的大眼睛，看著眼前雞飛狗跳的一幕，心里的小算盤噼里啪啦的響。

哼，欺負兜兜？

讓你們去喝西北風吧！

眼看著兩口子就要被趕出去，兜兜又跑過去拽了拽大隊長爺爺的下擺。

“大隊長爺爺。”兜兜揚起小臉，聲音又軟又糯，可憐巴巴的:“大伯和大伯母在兜兜家里住了好久好久呢……”

她努力回想:“吃了兜兜家里的米，用了兜兜家里的柴火，還睡了我爹娘的大炕呢！”

她小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圈。

“用了這么多，還住了這么久，是不是應該給兜兜一點點……嗯……借住錢呀？”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嬸子沒忍住笑了。

這小機靈鬼兒，腦子轉的真快，還知道要錢哩。

大隊長也愣了下，心里又好笑又是酸楚，拐杖重重著地。

“聽見沒何大福，住了人家這么久房子，現在想拍拍屁股就走，天底下沒這個道理，把你們身上的錢和糧票，該給兜兜的都拿出來，要不你們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屯子！”

張金花梗著脖子狡辯:“大隊長，我們哪兒有錢吶……”

“閉嘴！再廢話一句，就把你們這些年賺的兜兜家的東西，按市價算，算清楚了再滾！”

張金花一聽要算賬，嚇得一個機靈。

她可清楚這兩年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

哆嗦著從棉襖最里層掏出一個手帕，肉痛地數出六張皺巴巴的1塊錢票子，還有幾張零散的糧票。

“就……就這么多了，真沒了！”

她割肉似的將這錢塞到長手里，眼神像刀子一樣剜著兜兜。

最終，兩口子被村里人喊打喊殺的趕出了何家。

之前那個心軟的嬸子走過來，摸摸兜兜的頭:“兜兜啊，以后一個人住，要是沒好吃的就去嬸子家，嬸子給你勻口糊糊……”

身邊的男人低聲嘟囔:“自家娃都吃不飽，哪還有多余的……”

兜兜心里門兒清，這年頭家家戶戶口糧都是按公分，按人頭算算的死死的，嬸子能說出這話來就已經是非常好心了。

她揚起小臉:“謝謝嬸嬸，兜兜會自己想辦法的，兜兜可能干啦！”

這懂事又堅強的模樣，看著周圍人又是一陣心酸嘆息。

街坊鄰居散去。

兜兜邁著小短腿推開堂屋門，看到里面被搬空的家后只覺得冷風一吹。

她走到灶臺邊，踮起腳，發現沒了凳子連灶臺都夠不到。

她小嘴一癟。

可惡，這五短身材……嗚嗚嗚。

肚子也非常配合的唱起了空城計。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她用力搓了搓凍僵的小手，從墻角拖出那個和她一樣高的小背簍，哼哧哼哧的扛在背上。

先找吃的，錦鯉出發！

兜兜推開院門，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村后那座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山林走去。

山上的雪更深，風更大。

小錦鯉運似乎真的發揮作用了。

兜兜沒走幾步，看到了幾顆看起來還算完好的野山棗，紅彤彤的。

她幫忙撿起來，放到背簍里。

剛要離開，忽然，她的小腳就被什么東西一把抓住了。

“呀！”

兜兜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背簍都歪了，野山棗滾出來兩顆。

她心臟砰砰直跳，積雪下，似乎埋著一個人。

大人臉色清白，嘴唇干裂發紫，睫毛和眉毛上都結著霜。

夭壽啦，撿到尸體了？

不對，錦鯉運不能這么坑吧？

她撞著膽子，哆哆嗦嗦伸出小手指，伸到那人的鼻子下面。

還活著。

兜兜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人長得好看，高鼻梁，濃眉毛……比她見過的男人都好看。

而且他眉尖藏了一顆極小的痣，跟師兄師姐學過面相的兜兜知道，這叫“藏情痣”，長這種痣的人一般都外冷內熱，雖然不愛說話，但心地還是很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