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調成了統一的頻率,在上下課的鈴聲中有規律地擺動。葉寧熙的“心跳坐標”,卻固執地以身旁的沈時宴為原點,頻繁地、失控地偏移著。
開學第一周的數學課,就給了葉寧熙一個下馬威。老師在講臺上飛快地推導著公式,粉筆灰簌簌落下,她的思維卻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忽著找不到落腳點。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劃著圈,留下凌亂而焦灼的痕跡。
忽然,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推過來一張便簽紙,壓低了的聲音帶著氣音,像羽毛搔過耳廓:“第三步,這里輔助線畫錯了。”
葉寧熙猛地回神,側頭看去。沈時宴并沒有看她,目光還落在自己的試卷上,手指卻準確地點在她卡殼的地方。他用的就是那支小熊筆,在他的指間顯得有點過分可愛了。
她的臉瞬間升溫,慌忙拿起橡皮擦掉錯誤的步驟,按照他暗示的方向重新嘗試。思路豁然開朗。
“……謝謝。”她聲音細若蚊蚋,幾乎淹沒在老師的講課聲中。
沈時宴這才偏過頭,嘴角勾起一個很小的、了然的弧度:“不客氣,同桌。”
“同桌”兩個字被他念得自然而然,卻在她心里投下一塊巨石,激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那一整節課,她都無法再集中精神,身旁那人偶爾翻書的聲音,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甚至是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陽光曬過的洗衣液的味道,都成了比數學公式更強大的干擾源。
課間,前排的女生轉過身來,笑著問沈時宴一道物理題。他身體前傾,接過練習冊,三言兩語就點明了關鍵。那個女生恍然大悟,笑聲清脆:“沈時宴,你也太厲害了吧!”
他隨意地笑了笑,靠在椅背上,姿態松弛又自信。
葉寧熙默默地收回目光,盯著自己剛剛擦得過于用力、幾乎要破掉的草稿紙。一種微妙的、酸澀的情緒悄悄蔓延開。她羨慕那個女生可以如此自然地和他交談,而她自己,連道謝都需要鼓足勇氣。
下午的體育課是八百米測試。九月的陽光依舊毒辣,跑道被曬得發燙。葉寧熙體育向來是弱項,跑完一圈半就已經氣喘吁吁,喉嚨里彌漫著鐵銹味,雙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耳邊是其他同學呼嘯而過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拋棄在這漫長的跑道上了。視線開始模糊,只能盯著腳下那一小片紅色的塑膠地面。
突然,跑道外側傳來一聲清晰的呼喊:“葉寧熙!加油!最后半圈了!”
是沈時宴的聲音。他早就跑完了,正和幾個男生站在場邊。他似乎只是隨口一喊,帶著一種出于同學情誼的、不經意的鼓勵。
可那一瞬間,葉寧熙仿佛被注入了莫名的力量。她咬緊牙關,拼命擺動幾乎僵直的手臂,邁開沉重的腿,朝著終點線踉蹌地沖去。
越過終點線后,她幾乎直接軟倒在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心臟瘋狂地擂著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一瓶冰涼的礦泉水適時地遞到了她眼前。順著那只手往上看,又是沈時宴。他額發也被汗水打濕了幾縷,眼神里帶著一點運動后的亮光,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還行嗎?喝點水。”
葉寧熙喘得說不出話,只能接過水,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又是一陣細微的電流竄過。瓶蓋已經被他細心地擰松了。
她小口地喝著水,冰涼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稍稍平息了身體的燥熱,卻讓另一種溫度從被他指尖碰過的地方燎原開來。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和旁邊的男生說著剛才打球的事,側臉線條流暢,下頜還掛著一滴將落未落的汗珠。
那一刻,葉寧熙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跳的坐標。它不再無序地亂撞,而是有了明確的方向和原點——那個穿著被汗水浸濕少許的白色運動T恤,在她最狼狽時遞來一瓶水的少年身上。
風裹挾著操場上塑膠和青草混合的氣息吹過,蟬鳴依舊不知疲倦。葉寧熙低下頭,看著手中那瓶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濡濕了掌心。這個夏天,似乎真的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而變得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