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劉兵帶回紀委,何凱便去找方國棟匯報。
結果卻像兜頭一盆冷水——
調查權被方國棟輕飄飄地劃給了一科。
“是,領導,不過......”何凱壓下喉頭的澀意,盡量讓聲音顯得平穩。
方國棟接下來的話,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仿佛被整個扔進了冰窟窿里!
“還有件事……蘇晚晴,失蹤了!”
那個名字像根生銹的針,狠狠扎進何凱的記憶深處。
分手很久了,分得那樣不堪——
是因為她的背叛。
可此刻,“失蹤”兩個字帶來的不是釋然,而是一種近乎窒息的震驚和……某種不祥的預感。
“方常委!這…這到底怎么回事?”何凱的聲音有些發緊。
“她母親找來了,說女兒最后出現是到我們紀委反映情況,現在人沒了,要我們負責。”
方國棟眉頭緊鎖,壓低了聲音,“何凱,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這個蘇晚晴……牽扯太深了,她可能被當成某種交易,跟我們市里好幾個位置不低的人都有過不清不楚的關系,我擔心……她是不是拿捏了什么不該拿捏的東西,觸怒了某個大人物,才……”
“……”何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胃里一陣翻攪。
那個曾經熟悉的身影,竟被卷進了如此黑暗的漩渦?
“一個普通人……怎么會……”
“今天讓你去衛生局拿劉兵,我現在都有些后悔了。”
方國棟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劉兵的事,你就不要參與了,避避嫌,也……避避風頭。”
“方常委,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我沒那么脆弱……”何凱試圖爭取。
“好了,先回去。”方國棟揮揮手,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疲憊,“來日方長。”
一句“來日方長”,此刻聽在何凱耳中,卻充滿了無力感。
推開辦公室的門,一股混雜著期待、焦慮和八卦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與何凱身上的寒意格格不入。幾個下屬立刻圍了上來。
陳曉峰臉上堆著刻意的笑容,搓著手湊近:“何哥!人帶回來了?咱們什么時候動手查?這頭功可不能讓別人搶了去!”
“就是啊何哥!”程芳立刻接口,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點煽風點火的味道,“臟活累活我們頂上了,現在正是露臉的時候!總得讓領導們瞧瞧咱們七科不是吃素的吧?”
何凱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辦公室里嗡嗡的人聲讓他煩躁。
他抬手往下壓了壓,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行了,都別說了,領導……另有安排,案子移交一科了。”
“什么?!”
“移交一科?憑什么啊!”
“這不公平!得罪人的是我們,擦屁股的也是我們,現在摘桃子的成他們了?”
辦公室里瞬間炸開了鍋。
陳曉峰的笑容僵在臉上,變成了錯愕。
程芳則是一臉難以置信的憤懣,聲音尖厲起來,“何科長!您知道外面會怎么說嗎?人是我們抓的,黑鍋您背了!好處全讓別人撈走了!這算怎么回事啊!”
何凱疲憊地閉了閉眼。他看得分明——
陳曉峰程芳的“打抱不平”,與其說是為他,不如說是為自己可能錯失的機會而焦躁。
“都安靜!”何凱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強壓下去的煩躁,“我爭取過了!服從組織決定!這案子背后水太深,不是我們能輕易趟的!”
這時,一直坐在角落冷眼旁觀的陳子倚慢悠悠地站起身,臉上掛著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神秘笑容,踱步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卻足以讓每個人都聽見,“何科長,您先消消氣,案子給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單位,怕是要‘地震’了。”
何凱皺眉看向他:“地震?”
陳子倚故作高深地點點頭,聲音更低,帶著蠱惑,“劉書記……馬上就要正式退了,上面考察新書記的人選,好幾個副市長都打破了頭在爭!風聲緊得很吶!”
他環視一圈,眼神意味深長,“何科長,恕我直言,這種時候……大家心里都得有點數,該‘抱大腿’就得提前‘抱’,晚了可就……”
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上何凱心頭。
“陳主任!”何凱的聲音陡然冷厲起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種捕風捉影的話,到此為止!影響團結的話,不要傳!你想抱誰的大腿是你的事,但請不要在這里擾亂軍心!明白嗎?”
陳子倚被這突如其來的嚴厲嗆得一窒,臉上那點神秘和優越感瞬間垮掉。
他訕訕地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說什么,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辦公室里頓時陷入一片尷尬的死寂,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
陳曉峰和程芳也悻悻地縮回了自己的座位,眼神閃爍不定,各自打著小算盤。
眾人的沉默像沉重的帷幕落下,卻給了何凱腦中那個可怕念頭瘋狂滋長的空間。
蘇晚晴……失蹤了。
就在她來紀委“反映情況”之后不久。
這僅僅是巧合嗎?
“封口”……方國棟的暗示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知道蘇晚晴的“黑歷史”——
被趙振坤當做“禮物”,輾轉于幾個所謂的大人物之間。
那是她墮落的軌跡,也是他心底最不堪回首的傷疤。
但這次……是誰?
劉兵?人剛抓回來,可能性不大。
那是誰?名單上的哪一個名字,有如此能量和狠心,能讓一個大活人無聲無息地消失?
一股混雜著舊傷刺痛、新愁焦慮以及深深無力的低落情緒徹底淹沒了何凱。
他感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快要下班時,手機響了,是秦嵐。
何凱走出辦公室才接通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秦嵐敏銳的聲音傳來:“何凱?你怎么了?”
“沒什么,都好。”何凱下意識地否認,試圖用慣常的輕松掩飾。
“少來。”秦嵐直接戳破,“主持一個科室……感覺怎么樣?焦頭爛額了吧?”
“秦嵐,”何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絲苦笑,“你……快點好起來吧,這攤子……我真快頂不住了,頭大如斗。”
“嗯……是挺不好干的,不過……我可能不回清江了。”
“什么?”何凱的心猛地一沉,“為什么?”
秦嵐沒有直接回答,“何凱,金成……可能要調到清江,而且,很可能進領導班子。”
金成?!
那個名字像針一樣刺進何凱的耳朵。
那個一直隱約存在于他和秦嵐之間,帶著某種曖昧競爭關系的名字。
“他?來清江?因為你嗎?”
何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帶上了一絲尖銳和……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酸澀。
“何凱,電話里說不清楚,具體的……周末你來省城,我們見面詳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