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凱來到洗手間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臉,鏡中的男人下巴冒出了青茬,眼窩深陷。
但他眼神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決絕。
他換上干凈的襯衫。
盡管有些褶皺。
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然后,徑直走向了市醫(yī)院。
清晨的醫(yī)院里依舊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人來人往。
何凱無視周圍人怪異的目光,目標明確地走向院長辦公室所在的行政樓。
他的腳步沉穩(wěn),甚至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平靜,只有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風暴。
院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何凱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趙振坤正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后,一只手端著精致的骨瓷杯品茶,一只手似乎摸著什么,神情愜意,一臉愜意。
或許是聽到動靜,一個腦袋從辦公桌后探了出來。
這是一個年輕甚至眼神還有幾分青澀的女子。
何凱知道這是在做什么!
趙振坤一大早居然還要人為他“服務(wù)”,真不知道這王八蛋禍害了多少無知的女孩!
女子迅速地整理一番凌亂的衣物,奪門而出。
看到何凱突然闖入,趙振坤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隨即被濃重的輕蔑和不悅?cè)〈?/p>
“趙院長,這真是好興致啊,大清早都不放過啊,你真他媽無恥!”
趙振坤放下茶杯,身體向后靠近寬大的真皮椅背。
他雙手交叉放在腹前,姿態(tài)充滿了上位者的優(yōu)越感。
“何科員?進門就罵我,你他媽吃了豹子膽了?你不是代表衛(wèi)生局去談判了嗎?這就灰溜溜地回來了?”趙振坤的聲音帶著上位者慣有的疏離,“你們領(lǐng)導(dǎo)有沒有教過你,進領(lǐng)導(dǎo)辦公室,不知道要敲門嗎?衛(wèi)生局的規(guī)矩,看來你還沒學好?!?/p>
何凱怒目圓睜,“你算是什么領(lǐng)導(dǎo)?有你這樣道德敗壞的領(lǐng)導(dǎo)嗎?”
“何凱,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怎么說也是正處級領(lǐng)導(dǎo),需要你一個小爬蟲說三道四?滾出去!”
何凱沒有理會他的責難。
他徑直走到辦公桌前,隔著寬大的桌面,死死盯著趙振坤那肥胖變形的臉。
“趙院長,昨晚在我家,和蘇晚晴醫(yī)生睡得可好?”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趙振坤臉上的從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鷙和惱怒,甚至還有幾分心安理得。
他顯然沒料到何凱會如此直接,而且這是在他的地盤上!
這無異于一種**裸的挑釁。
短暫的驚愕后,趙振坤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刺耳的冷笑。
他緩緩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極具壓迫感地俯視著比他年輕許多的何凱,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嘲弄。
“呵,何凱?你以為你是誰,你不知道你就是個窩囊廢啊!”
“那又怎么樣?有你這樣做領(lǐng)導(dǎo)的嗎?”
趙振坤的聲音陡然拔高,“怎么?回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窩被端了?受不了了?跑到我這里來撒野?”
他繞過辦公桌,一步步逼近何凱,肥胖的身軀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油膩氣息。
他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何凱的鼻子上。
“你算個什么東西?嗯?一個小小的、連副股級都混不上的科員!也配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也配質(zhì)問我?你們局長還比我低一個級別呢!”
何凱的身體繃緊得像一塊石頭,牙關(guān)緊咬,強忍著揮拳的沖動。
“蘇晚晴?她那么漂亮,那么有能力的女人,跟著你這個廢物,簡直是暴殄天物!”
“你也是有家室的人,為什么要這樣?”
“你能給她什么????是能給她主任醫(yī)師的頭銜,還是能給她幾十萬的科研經(jīng)費?還是能讓她住上別墅開上豪車?你連她看上的衣服,都得咬牙省幾個月吧?”
“趙振坤,你太無恥了!”
趙振坤臉上露出極度輕蔑的笑容,“實話告訴你,晚晴早就厭煩你了!你這種木頭疙瘩,除了會埋頭寫那沒用的報告,還會干什么?在單位混了四年還是個透明人,在家里連個男人都算不上!她跟著我,才是她最好的歸宿!我能給她你一輩子都給不了的東西!”
“至于你?”趙振坤后退一步,雙臂環(huán)抱,姿態(tài)倨傲,“識相的,就乖乖當個縮頭烏龜,乖乖滾蛋!看在晚晴的面子上,我或許還能跟你們衛(wèi)生局的領(lǐng)導(dǎo)美言幾句,讓你做個主任科員,要是敢不識抬舉,在外面胡說八道……”
“你想怎樣?”
“何凱,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在衛(wèi)生局徹底待不下去,讓你在這個醫(yī)療系統(tǒng)里寸步難行!”
何凱雙手揪住趙振坤的衣襟,使勁地推搡,但他卻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這肥豬一般的身體他根本就無法撼動。
何凱咬牙切齒地說,“你覺得我會妥協(xié)?”
“想動手?。窟@還長本事了!”說著趙振坤一把扒拉開何凱的手。
“啪...啪...”
趙振坤反手就是兩個耳光,
而何凱差點一個趔趄坐在了地上。
何凱捂住臉,“趙振坤,你不得好死!”
“嗯,那你就走著瞧吧,我還可以告訴你,蘇晚晴專門給老子開了后門,你應(yīng)該覺得臉上有光!”
何凱強行壓住內(nèi)心那想沖上去的念頭,也壓制住那巨大的羞辱,一字一句地說,“趙振坤,那我們走著瞧!”
“走著瞧?小B崽子,信不信,今天我就讓你卷鋪蓋走人!”
“好,那你就來吧,趙振坤,我會把你的丑事全部曝光,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哈哈哈哈哈,你算個什么東西,保安,給我把這閑雜人趕出來!”
兩個虎背熊腰的保安迅速沖了進來,虎視眈眈地瞅著何凱。
“不用了,我自己走!”
何凱最后看了趙振坤一眼,那眼神空洞的可怕,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抽走了。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再看趙振坤那得意的臉,僵硬地轉(zhuǎn)過身,步履踉蹌地走出了那間辦公室。
身后,傳來趙振坤毫不掩飾的、充滿勝利意味的嗤笑聲,以及走廊里有些人的議論聲。
“這不是蘇晚晴那個男朋友嗎?聽說成了王八......”
“是啊,也是個廢物......”
“這蘇晚晴和趙院長好上了,他還敢來找?”
......
這些議論混合著人們好奇或鄙夷的目光,像無數(shù)毒刺,刺得何凱體無完膚。
他像一個游魂,失魂落魄地穿過醫(yī)院明亮而嘈雜的大廳,走出那扇巨大的玻璃門。
外面陰沉的天空仿佛壓得更低了。
他站在醫(yī)院門口,茫然四顧,巨大的屈辱感和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失去了家,失去了女友。
現(xiàn)在,連最后一點可憐的自尊,也被趙振坤踩在腳下,碾成了齏粉。
他又回到那個曾經(jīng)的家,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收拾好了自己僅有的幾件衣物和一些重要的書籍證件,塞進了一個用了多年的舊行李箱和一個旅行袋里。
他環(huán)顧這個與蘇晚晴共同生活了幾年的地方,沒有留戀,只有一片荒蕪的廢墟感。
拖著簡單的行李,何凱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離開了這個曾經(jīng)的家。
就在他拖著行李,步履沉重地走到衛(wèi)生局大院門口時,口袋里的手機再次響起。
這一次,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他從未想過會直接打給他的名字,局紀檢組組長,陳國華。
雖說他已經(jīng)快退休了,基本上不管事,見誰都是笑呵呵的。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個副處級領(lǐng)導(dǎo),主管衛(wèi)生局的紀檢工作。
何凱皺了皺眉,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yù)感。
難道是趙振坤這么快就動手了?
給他穿小鞋?
告他黑狀?
他深吸一口氣,惴惴不安地接通了電話:“喂,陳組長?”
電話那頭,陳國華的聲音異常嚴肅,甚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促:“何凱同志嗎?你現(xiàn)在在哪里?”
何凱的心臟突突突的快要蹦出來了,他甚至有些顫抖著說,“我…剛回局里門口。”
“立刻!馬上!到市紀委辦公大樓去!現(xiàn)在!放下你手頭所有事情,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陳國華的語氣不容置疑,甚至帶著一絲上級命令下級的意味。
何凱愣住了,懷疑自己聽錯了:“市紀委?陳組長,您是說…讓我去市紀委?現(xiàn)在?”
“對!市紀委!地址你知道吧?趕緊的!市紀委領(lǐng)導(dǎo)親自點名要見你!十萬火急!”陳國華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記住,到了之后直接去三樓監(jiān)督室,找方國棟常委!就說你是衛(wèi)生局何凱!快!”
容不得何凱遲疑,電話被干脆地掛斷。
何凱握著手機,站在衛(wèi)生局門口,午后的陽光有些晃眼。
他感覺一陣眩暈,仿佛腳下的地面都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