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嫋嫋趕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楚天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嘴角溢出的一抹殷紅,刺痛了她的眼睛。
“舅舅!”
“爹!”
鳳嫋嫋和楚邵沖過去,倆人一起抱住楚天雄。
清玄真人和孟嫵離開九幽之地后,立即逃之夭夭。
因著清玄真人受了重傷,孟嫵又不會武功。
倆人深知,這個時候發(fā)生沖突,必然不會有好下場。
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楚天雄身上,沒空去追他們。
連木栢封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一眼倆人逃跑的方向,便在楚天雄身邊蹲下來。
楚天雄此刻的樣子,已是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薛戩給他把脈,神色越來越嚴(yán)肅。
最后,薛戩將楚天雄的手腕放下,聲音沉重。
“你們有什么話快說吧,他時間不多了。”
鳳嫋嫋眼睛瞪得大大的,難以抑制的難過從喉嚨里翻滾而出,化作眼淚盈滿了眼眶。
“舅舅。”
早在楚天雄在書房向楚邵交代事情的時候,楚邵就已經(jīng)察覺,他爹這次進(jìn)藥王谷,就做好了再也出不去的打算。
可這一幕真實(shí)的上演,楚邵好像被人當(dāng)頭一棒,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
他雙膝跪在地上,緊緊抓著楚天雄的手。
“爹,孩兒一定不辜負(fù)您的期望,一定守護(hù)好藥王谷。”
身后的侍衛(wèi)也早已跪倒一片,眼眶通紅的看著楚天雄。
楚天雄面露欣慰的看了楚邵一眼。
“爹,相信你。”
楚天雄隨后緩緩轉(zhuǎn)頭,顫抖的手朝鳳嫋嫋抓去。
鳳嫋嫋急忙捧住楚天雄的手。
“舅舅,對不起,嫋嫋來晚了……”
話還沒說完,鳳嫋嫋聲音顫抖哽咽得說不下去。
楚天雄用盡最后的力氣握著她。
“不,晚。太子對你,好嗎?”
鳳嫋嫋猛地點(diǎn)頭,一開口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好,他對我很好。多虧了舅舅的藥,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站起來了。他還說,等京城的事情處理完,就來凌州給舅舅敬茶。”
楚天雄欣慰的勾起唇角。
“好,好。你們,好好的。我見了,你爹娘,會讓他們,放心!”
鳳嫋嫋抱著楚天雄痛哭著,泣不成聲。
楚天雄視線渙散,可當(dāng)看到鳳嫋嫋身后的木栢封。
只一眼,他瞳孔一擴(kuò),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你……”
木栢封紅著眼眶,道:“就是您想的那樣。不過您放心,我是來救人,并非來尋仇。”
楚天雄似是不信,情緒突然激動,胸口劇烈起伏。
“要?dú)ⅲ瑲⑽遥 ?/p>
木栢封撥開鳳嫋嫋,扶住楚天雄。
他貼在楚天雄的耳邊,輕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沒有人知道木栢封對楚天雄說了什么。
只見楚天雄愣了片刻,突然渾身顫抖,情緒更加激動起來。
楚邵一把推開木栢封。
“你跟我爹說了什么?”
楚天雄卻搖頭撥開楚邵的手,他看向木栢封的眼神與剛才的恐怖不同。
竟然是,欣喜若狂。
楚天雄緊緊抓住木栢封的手,眼眶盈滿了淚水。
“好,好!”
眾人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
只見楚天雄虛弱的抬起一只手,將鳳嫋嫋和楚邵的手一起拉過來,和木栢封的手疊放在一起。
“都,都好好的。”
生命的最后一刻,楚天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木栢封。
那眼神里是激動,是欣慰,也有死而無憾的從容。
他抬起一只手,緩緩朝木栢封的臉上摸去。
只是他手指剛碰到木栢封的臉,便突然無力的垂落下去。
他眼睛里的光瞬間熄滅,再也亮不起來。
“舅舅!”
“爹!”
“恭送家主”
九幽之地外,哭聲一片,訴說著對逝者的眷戀和難過。
薛戩和老胡站在一旁,也跟著抹眼淚。
老胡聲音哽咽。
“你不是神醫(yī)嗎?怎么連個人都救不活?”
老薛好久都沒有哭過了,今天哭得嗓子都啞了。
“神醫(yī)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用自己生命設(shè)下結(jié)界,本就是死路一條。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
老胡難過的吸了吸鼻子。
自從來了凌州,這位楚家家主對他一家子都特別照顧。
楚家除了機(jī)密的藥王谷,還有一處開放式的藥田。
楚天雄給他們一家安排了住處,還發(fā)很高的工錢讓他們一家都去藥田采藥。
甚至藥王谷這么重要保密的地方,他也放心讓老胡在里面打理。
老胡活了半輩子,從未被人這么信任過,更從未過得這么舒坦過。
這么好的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
想到剛才逃跑的那兩個人,老胡就恨得牙癢癢。
他這輩子沒什么本事,活得窩囊。
但他分得清是非善惡。
他回去以后,一定會帶著全家老小,一起詛咒那倆人早死,早點(diǎn)下地獄向楚家家主賠罪。
楚家家主的一生,都是為了藥王谷而活。
楚家列祖列宗的墓地,更是直接建在了藥王谷隔壁。
墓門打開,一行人穿過長長的階梯,轉(zhuǎn)角后,便看到一座寬敞的墓室。
墻壁上數(shù)十盞長明燈,將墓室照得燈火透亮。
一眼便能看到,眼前的中間空地上,整齊的擺著幾十個黑色棺材。
其中最里面的一排全部蓋著棺蓋。
其余敞開著棺蓋的,里面都是空的。
那是為楚家后世準(zhǔn)備的。
楚邵忍著難過,含淚走到一口空棺材前。
“楚家自三百年前定居凌州后,便定下規(guī)矩,楚家任何人死后,均不發(fā)喪、不設(shè)靈堂、不祭拜、不守喪。直接將尸體送入這座集體墓室,立上牌位,喪事就算了了。”
楚家這樣的送葬方式,已經(jīng)延續(xù)三百年。
眾人遵守楚家家規(guī),為楚天雄整理遺容。
他身上有多處的傷口,先前已經(jīng)被老胡用過止血藥。
只是那時用藥草率,傷口被涂抹得猙獰不堪。
薛戩和老胡重新將傷口清洗干凈。
鳳嫋嫋和楚邵則將他臉上和身上的血漬擦干凈。
只是因為失血過多,他清洗干凈后的臉蒼白的毫無血色。
可縱使這樣,他的嘴角始終還是笑著的。
楚邵說,他是為守護(hù)藥王谷赴死,死而無憾、含笑九泉。
可鳳嫋嫋總覺得,他的無憾,和木栢封有關(guān)。
等遺容整理好,楚邵一人抬不動楚天雄。
身后侍衛(wèi)剛要上前,被木栢封抬手擋住。
木栢封將手中折扇遞給鳳嫋嫋。
“我來吧。”
楚邵意外了一瞬。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家中小輩或者侍從來做。
外人只會覺得晦氣。
可木栢封卻做得很自然。
想起楚天雄死前,對木栢封的態(tài)度,楚邵也沒有拒絕。
倆人一起將楚天雄放入棺材,又親手封棺蓋、釘壽釘。
等一切就緒,楚邵帶頭,鳳嫋嫋和木栢封居后。
薛戩和老胡,還有其他侍衛(wèi)在最后面。
一行人跪在地上,一起拜別楚天雄。
楚邵給楚天雄磕了三個頭,他含淚直起身子,目光堅定。
“爹,藥王谷里危險還沒有結(jié)束,請恕孩兒不孝,不能在這里多陪您一些時間。等以后,孩兒再來看您,給您立牌位。”
一行人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楚家列祖列宗的墓室。
老胡從未見過這樣的葬禮,就算一切從簡,也該有個和親朋好友告別的儀式。
可現(xiàn)在直接把人放進(jìn)棺材里,在外界看來,就好像這個人憑空消失了。
一想到那里面躺著的是楚天雄,老胡心里就更難受了。
“楚家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規(guī)定?”
木栢封走在倆人身后,聲音發(fā)悶。
“因為他們覺得,他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