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援朝從兜里掏出一個裝青霉素藥粉的小玻璃瓶,將金斗子里邊的那丁點金沫兒像擦油水一樣,小心地趕入瓶子蓋好。
周景明用短柄小鎬挖起來的泥沙還有,彭援朝也不想放過,用金斗子分兩次將那些泥沙在冰冷的河里淘洗出來。
這兩次也跟周景明淘洗的情況差不多,只是些細微的金沫兒,也都被他裝進小玻璃瓶里。
等著瓶子里邊的金沫兒稍微沉淀,他小心地將里面的水倒掉一些,然后將瓶子揚起來觀望,一副樂滋滋的樣子:“兄弟,我看這地兒,品位還行,要不,咱們就把營地定在這里?”
周景明嘆了口氣:“彭哥,你也是老金客了,就……這點出息?就不想找點品位更高的?就這出金量,我反正是看不上,這得搖多少次金斗子,才能攢夠一克啊?
專門進山踩點,不能那么草率就下決定吧。”
彭援朝變得興奮起來:“還能找到品位更高的?”
“要找品位更高的,不難!”
周景明鄭重地看著他:“難的是,咱們找到了,能不能守得住。”
“能,怎么不能?”
彭援朝哼了一聲:“誰特么敢跟我搶,我特么第一個跟他玩命!”
周景明笑笑:“那咱們接著找,找到了可就靠你守著了,到時候可別慫!”
“慫,你這可就有點看不起我了……放心,包在我身上!”
彭援朝說這話的時候,將胸脯拍得嘭嘭響。
周景明將叼著的煙頭扔掉,站起身來:“咱們接著找!”
彭援朝立馬帶上家伙什,跟上周景明:“兄弟,你是怎么肯定剛才那里有金子的?”
周景明知道,若是自己不說點專業的東西,怕是以后少不了問東問西。
他略微想了下:“沿河驗沙,是找金子最常用的方法,就像你之前那樣,順著河流,覺得可能有金砂淤積的地方,就淘弄點泥沙看看。
用我們地質隊專業點的術語,叫‘取土樣’,既可以計算砂金含量,還能尋找常與金礦伴生的訊砂,也就是淘金的時候,金斗子里邊的烏砂。
這東西,對金礦有指示作用,也用來確定金脈范圍。
勘察的時候,還經常做一件事兒,那就是敲石頭,掂量石頭。
一般來說,越是掂著重,敲起來有‘鋼’聲的石頭附近,越可能有金子。
怎么說我也是個勘探技術員,有過幾年的勘探經驗,有些東西,經常見,習慣了,一眼瞟過去就能看出不少東西來。
自然不用像你那樣,一路走一路淘了,再說了,這周邊,還到處是雪,河水里邊那么冷,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候遭這種罪。”
“原來是這樣啊!”
彭援朝沖著周景明豎起了大拇指:“牛!”
“你要是還信不過我,接下來你慢慢淘,我不攔著,要是信得過,別多問,跟著走就是!”
話雖如此,周景明心里卻是另一幅光景。
找金苗要真像他所說的那么簡單,金把頭不成了人人都能干的事兒。
一個地方有沒有含金層,和周圍的地形地貌、水紋、氣候都有關系,必須綜合考慮。
就即使沿河驗沙,也沒周景明說得那么簡單。
他之所以一路溜溜達達,其實還真不是看山形地貌判斷哪里有金苗,而是在努力地回想著上輩子來到這條河道的時候,哪些地方有人淘采。
很簡單,有隊伍長時間淘金的地兒,自然是有金脈的,只是品位高低的差別。
周景明之所以確定剛才那個位置有金苗,那是因為,他記起,上輩子那地兒有隊伍駐扎淘過金,而且,他去看了下,進山淘金的隊伍,似乎還沒在哪兒淘過。
大概是因為河道直溜,被不少人認為,沖下來的金砂不容易在那兒淤積,才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
殊不知,一條河道歷經千萬年變化,都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變遷,不可能從始至終保持著一開始的樣子。
找金子,除了一些必備的技巧之外,還得看運氣。
運氣好的,穿著草鞋隨便在河邊走一圈兒,回家就能在鞋底兒見著金子。
運氣差得,哪怕你裝備齊全經驗豐富,就算明知哪里有金子,挖地三尺,還是可能一根金毛都找不到。
至于周景明現在所想的富礦,憑著腦子里那些多少顯得有些模糊的記憶,去山溝里對著位置多想想什么地方因為爭地盤干過架,哪里干得兇猛就行了。
一個地盤,爭奪得越厲害,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地方絕對是個富礦。
找這樣的地方,那就對了。
他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煩。
周景明上輩子,最初到北疆淘金的時候,跟著金老板混,可沒少到各處淘金的河谷走動,憑著那些記憶,加上上輩子干了那么多年淘金客積攢的經驗,想要找到金脈,對于別人,可能很難,但對周景明來說,不要太簡單。
他之所以跟著彭援朝跑這一趟,真的只是過來看看,初步了解下現在這條淘金河谷的情況。
也在權衡著接下來該挑選怎樣的地方合適,以及等到淘金隊伍大量進山后的應對。
金脈品位低,沒什么人盯著,但也注定一場辛苦,賺不到多少錢。
若是金脈品位高,是很容易淘到金子,但同時,也會成為別的淘金隊伍眼里,費盡心思想要爭奪的地方,那是置自身于水深火熱之中。
周景明清楚自己現在所在隊伍的情況,能說得過去的,只有自己、彭援朝和武陽三人,其余的新手,遇到情況,很大可能指望不上。
雖說手里有一把槍,但別的隊伍可能有更多的槍,而且,其余那些淘金老客中,不乏兇狠、陰險之輩,事情就不那么好說了。
這其中微妙的平衡,需要好好處理。
思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既然這輩子還是決定走淘金路,也不能畏首畏尾,更不能虧了自己,還是決定選一個偏僻點,還沒什么人發現的富礦,先淘著,遇到事情再說。
人少,摩擦自然也少,好歹能多安穩地淘上一段時間,多攢上些金砂。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彭援朝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自己東淘西看瞎折騰,而是帶著工具,隨著周景明在河谷間溜達。
之前周景明露的那一手,已經讓他相信周景明的能耐,確實強過自己,那還有什么好折騰的,跟著看著就行。
哈衣爾特斯河,有諸多支流和河汊、河溝,就像人體的大小毛細血管一樣,延伸進阿勒泰山。
直到隔天下午,周景明才領著彭援朝在主河道深處,拐進一條河口處有著幾塊大石頭矗立著的支流。
那幾塊石頭就是標記。
沿著河道往里面深入,一路上還能看到些往年被人丟棄的破舊工具和一些坍塌的地窩子。
這些河道,淘金客進山找金,幾乎把凡是有水的河汊,不管大小都尋了個遍。
在周景明的記憶中,眼下這條河道,也有人在里邊淘金,隊伍不多,卻是出過一件轟動的事情,那就是曾有數具尸體,順著渾濁的河水漂到主河道來,源于一次地盤爭奪的毆斗。
那時候,周景明已經到北疆淘金了,幫著金老板找礦的時候到過,聽金老板說起過這事兒,還專門去看過。
記憶中,那場毆斗,應該是八七年前后的事情。
他上輩子到的時候,那地方已經被淘得見底了。
即使如此,還有人在上邊翻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