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考結束后沒多久的一天下午,蘇牧正在辦公室里對今年的臺賬資料進行著完善時,看見嚴君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嚴主任,這次的例會怎么結束的這么早啊?”蘇牧知道嚴君今天應該是去區政法委參加區里的綜治工作工作例會的,而且按照慣例,嚴君應該在會議結束后不會再回到辦公室才對。
“嗯,今天的會議是短了點,不過我們可就要忙了哦。”嚴君從隨身公文包里拿出筆記本后將公文包放下,然后繼續說道,“你帶上工作記錄本跟我一起去找一下衛書記匯報工作。”
“區里安排什么重要工作了?”蘇牧聽了之后立即起身拿起了工作記錄本,同時順口問了一句。
“是一項大工作。”嚴君點了點頭后帶頭離開了辦公室,蘇牧只能快步跟上。
在衛書記辦公室,聽著嚴君對衛書記的匯報內容,蘇牧很快就弄明白了嚴君說的大工作是什么了,就是區政法委、綜治辦準備在下周三召開一次平安農村創建現場會,邀請市里以及全市其他各個縣市區的相關領導來參加,重點是展現近幾年來鄉村人防、技防、設施防三防建設方面的成果,展現出我區數年來在平安農村建設方面的成績,同時也是為領導的政績增添一筆記錄,并最終決定將現場會的地點就放在了我們鄉里。蘇牧雖然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現場會,但是從嚴君口中聽到與會人員的范圍,就知道對于鄉里來說,這肯定是一場大型的活動了,而且現場會的時間定在了下周三,那可以說是時間緊任務急,只有不到一周的準備時間。
蘇牧看著衛書記的臉上變得越來越凝重了,并在初步聽完之后就制止了嚴君的下一步匯報,而是立即帶著嚴君、蘇牧向新來不到一個月的鄉黨委書記朱書記匯報工作。朱書記原是隔壁鄉的鄉黨委書記,是在何軍書記高升市住建局黨組成員、副局長之后調任過來的,雖然何軍不被區里的領導和基層人員所滿意,但是畢竟有市里領導賞識,所以還是高升了。與何軍胖胖的形象不同,朱書記是一個高個子并顯得精壯的男子,從外貌上就顯示出了一種果斷。蘇牧這是第二次見到這位朱書記。
聽著嚴君在衛書記的示意下向朱書記做的匯報,蘇牧低著頭坐在木制椅子上,一直低著頭,假裝在記錄。
“那就先動起來吧,綜治辦把三防的臺賬完善起來,資料中需要財政所、工業辦等其他部門協助的就直接去找;衛書記,你親自跟派出所協調,對于一些點位上的技防設施進行全面的檢查,對于已經損壞的務必在本周修好;嚴君,你來具體負責現場會的籌辦工作,做好與區里的溝通協調,參照流程做好所有的準備,尤其是領導們的禮物,要選一些有我們本地特色的,記住了數量只能多不能到時候缺。”朱書記說的很慢但也說的很果斷,“我們必須配合區里做好這次現場會的籌辦工作。”
衛書記和嚴君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而蘇牧已經接到了自己的第一項工作——將鄉里的三防建設臺賬資料進行整理完善。三防建設臺賬已經每年都做過一遍了,但是這次是專項現場會,因此必須將歷年的臺賬資料都收集起來,然后要完善,其中尤其是人防這塊,也不知道之前的工作中有無遺漏,因為要補上只能是生造了,比如對安防人員的培訓記錄、巡防記錄等;反而設施防、技防的臺賬資料比較簡單一點,只要將這些年投入到這些方面的資料,比如鄉政府購買監控的合同與付款記錄、點位的打卡記錄以及相關設施的建設和使用記錄等,雖然需要蘇牧到財政所、工業辦乃至派出所等部門去翻找,但至少不用他生造出來。
蘇牧一下子感覺自己的壓力極其的大,時間也就幾天了,按照工作安排,自己必須在周日之前將所有臺賬完善好,然后再交由嚴君審核。蘇牧在后面的幾天里幾乎將自己埋在了臺賬資料之中,不斷的奔走于相關的部門之中去尋找自己需要的材料,甚至還通知所有的安防人員到鄉里來為他們曾經領過的補貼簽字,將所有的臺賬變得規范起來,甚至有些陳舊的資料干脆復印后使用新的材料,免得領導們查看時感覺不方便。蘇牧知道嚴君、衛書記乃至陶林也在不停的奔波著,前往治安尋訪打卡點位、查報站、監控探頭所在地等進行現場查看,對于發現的故障設施,立即督促廠家給予維修,確保在召開現場會時整個技防、設施防的運行是正常的。蘇牧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至少從派出所監控中心那邊的人員口中就知道,鄉里實際上大約五成的監控探頭都是壞的,想想要督促廠家在這幾天將這些監控探頭都修好,嚴君也不必自己好受多少。
到周日的時候,蘇牧終于將自己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并在腦海虛擬核查了數遍的臺賬資料交給了嚴君。這份臺賬資料已經盡了蘇牧最大的能力了,他甚至將區里啟動三防建設的文件都找了出來,把監控系統等技術設施的競標材料都完整復印了過來,可以說做到了面面俱到。蘇牧自覺自己已經找不出改進的空間了。所以當蘇牧看見嚴君皺著眉頭看著這些臺賬資料的時候,心中居然有點不滿,覺得是不是嚴君在雞蛋里挑骨頭了。但最終卻是出乎了蘇牧的判斷,嚴君對他的臺賬資料給予了肯定,并沒有提出改進的建議。
“小蘇,做的不錯,后面你協助陶林做好現場會的后勤工作。”衛書記在看完臺賬資料也對蘇牧表示了肯定并對他明天開始的工作做了安排。
蘇牧點點頭,他知道陶林一直在忙著進行會場的布置并進行相關物資的采購,他知道的就有一項,在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到了工業辦的人告訴他,說是鄉里采購了一大批蜂蜜和月餅,據說就是用來給與會人員的,其中蜂蜜是屬于地方特產,而月餅是因為中秋節快到了,屬于應節的,畢竟中秋快到了。
周一的時候,朱書記親自帶著衛書記、嚴君、陶林和蘇牧等人對確定下來的現場會參觀點進行了最后的核查,對于設立在派出所的鄉監控中心進行了檢查,甚至對臺賬資料也進行了粗略的查看,可以說整個過程基本是按照區里剛剛發下的現場會流程進行的。
周二的時候,衛書記、嚴君又陪同著區政法委的相關領導再一次按照現場會的流程對現場會的最后環節進行了核查,而蘇牧則和陶林一起在對會場布置和相關物資進行最后的檢查。
在用作臨時倉庫的綜治辦辦公室里,蘇牧和陶林兩個人正在對房間里的所有物資進行最后的核對。蘇牧雖然已經工作了兩年多了,也是在這次工作中第一次知道了這種級別的現場會,東道主居然是要給每一個前來參加會議的人員準備禮物的,當然由于級別的不同,禮物還是有點差別的。
“首先是月餅禮盒數量?”陶林說道,然后就和蘇牧兩個人清點起來。
蘇牧邊清點邊心中感慨,這種月餅禮盒也是他第一次看到,之前他只是聽說過在大超市里有禮盒裝的月餅,但從沒見過,畢竟他們一家至今都沒去過那些大超市。他已經知道了,這些月餅禮盒,每盒都要好幾百。蘇牧打開一盒看了看,發現這么大一個盒子里,實際上也就裝了八塊月餅,折算下來每塊月餅都要好幾十。蘇牧不由暗中吐舌,他知道像自己家這樣的老百姓是絕對不會買這些的,要吃月餅,小店里十幾元十個的月餅吃吃就已經很滿足了,還弄這些禮盒,腦神經搭錯線了才買呢。不過蘇牧也知道,這些他平常都只是聽說過的東西在這種場合只能作為應節的禮物才能送出手,看看旁邊用來搭配的蜂蜜,都是一瓶要近百的,只能說是土特產。至于那數量最少的、給領導們準備的那些根雕藝術品也被說成是當地土特產了。這也許就是生活圈層的差異吧,自己這樣的家庭根本是不懂這種處事方式的。
“一共300份,數量正確。”兩個人數完后合計后確認確認無誤。
“蜂蜜數量?”
“600瓶,也是對的。”
“給領導的根雕工藝品?”
“一共40份,也是對的。”
兩人就這么在清點完所有物資并確認無誤后,兩人就再去了一趟會議室,雖然是現場會,但是第一場會卻是在鄉政府的大會議室舉行的,主要是介紹本鄉的三防建設情況。
“礦泉水已經都放好了。”陶林和蘇牧在一個一個位置檢查后確認無誤,“材料袋也全部擺放到位了。”
“橫幅到位了。”
兩人一項一項的做著最后的檢查。
“參會人員簽到本已經準備好了,明天早上過來放到簽到處。”蘇牧回到自己辦公室后對著陶林說了一句。
“那就好了,現在都全了。”陶林也進了辦公室后點點頭,“等衛書記他們回來沒啥問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明天的信訪維穩的人得折騰了。”
“老百姓不會趁這種場合鬧事吧,現在這時節,村里都是老人的。”蘇牧給陶林到了一杯水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誰知道呢,但是預防萬一總不會錯的,畢竟這么大的事情呢。”陶林說的很輕描淡寫。
“陶主任,你說我們鄉里的這三防建設,有啥可看的,不就工業園區那邊有幾個監控,而且也不是個個都靈,都跟派出所的監控中心連接的,就不怕出丑啊。”蘇牧帶著一種看好戲的表情跟陶林說道。
“這幾天嚴主任已經聯系廠家全部維修好了,即使沒修好那也比其他地方好了,至少還有點實物,不像其他鄉,基本都是紙面上的三防建設,根本沒法用。”陶林淡淡道,“而且現場會嘛,看的現場都是我們定好的,那些點位在這周都已經整理過了,肯定能過關。到時候年終考核又能加分了,大家的年終績效又能多點了。”
“那跟我可沒關系,我們大學生村干部可沒年終績效這錢。”因為經常跟陶林在一起,蘇牧已經跟陶林很熟了,說話也就變得不太顧忌了。
“這點,何書記當初做的是不太對,不過現在不是朱書記來了嘛,去年他在隔壁鄉做***時可是給大學生村干部發了年終績效的,你今年應該也會有的。”陶林哈哈笑道
“希望吧。”蘇牧嘆了一口氣后繼續回到了明天現場會的話題,“你說明天那么多人,派出所那個監控中心就這么點大,怎么站啊?”
陶林瞥了蘇牧一眼:“你操心的還真多,我看你啊,就是閑的慌了。除了那幾個大領導,其他大部分人是不會去的。”
在兩人的閑聊中,終于等來了衛書記一行人。蘇牧知道,他們陪著區政法委的領導從鄉里的會場出發,到派出所的監控中心,再到工業園區的監控點位,再到村級道路的查報站監控點等數個點位走了一圈,確保明天的現場會參觀環節不會出岔子。
“現場會現場會,最重要的是會前的準備工作,真的召開了,反倒沒事可做了。”這是陶林在這一天的最后一句跟蘇牧說的話。但是第二天,蘇牧就想讓他把話收回去。
蘇牧忙的是團團轉,早早來到單位,和其他同事一起在簽到處協助那些領導簽字,并在簽字后將禮品發給那些領導;還要引導不認識路的與會人員到會議室,甚至還要告知其衛生間的位置;同時對一些與會人員突然出現的問題要予以解決;在現場會中間,要通知所有與會人員及時上大巴車前往點位參觀;還要將大領導們的禮物搬給他們的司機等等。總之,蘇牧在現場會結束的時候就一個感受:累!蘇牧連吐槽的心思都沒有了,不過在發放禮物時蘇牧發現原來那些大領導司機的待遇是跟大領導一樣的,也都有一份根雕工藝品的。這個發現讓蘇牧不由的暗暗咂舌。
到最后,蘇牧看著所有與會人員帶著溫煦的笑容離開,看著鄉里領導們帶著春風般的笑容送別大領導們時,心中不由泛起一個疑問,這樣的現場會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那些與會人員的笑容恐怕更大可能是因為那些禮物和虛偽的禮貌吧,因為他們絕不可能學到什么先進的工作經驗的;不過蘇牧能夠肯定的是鄉里領導們的笑容,固然有一部分是因為要討好那些更大的領導,但更大可能是年終考核時的加分拿到了,考評第一的位置更具有可能性了。
“大家今天辛苦了。小蘇,月餅和蜂蜜還有的吧?”現場會結束后,所有參與現場會后勤工作的人員都聚在鄉政府五樓大會議室邊閑聊邊等領導允許大家離開時,朱書記帶著衛書記等人走了進來問道。
“還有的,朱書記。來參會的人比預計的少了,因此多了大概三十多份在那。”蘇牧連忙回答。
“快中秋了,所有工作人員也一人一份。”朱書記說的十分爽快。
“謝謝朱書記。”所有參與現場會的鄉工作人員的答謝聲此起彼伏。
“陶主任、小蘇,你倆帶大家去拿吧,然后大家就可以回去了。”衛書記吩咐陶林和蘇牧道。
蘇牧趕快起身和陶林一起帶著所有人去綜治辦辦公室拿月餅和蜂蜜。沒多久,衛書記和嚴君也回到了綜治辦辦公室。
當蘇牧將月餅和蜂蜜發放完畢并將剩余的月餅和蜂蜜按照衛書記的吩咐送到了鄉黨政辦。到他從黨政辦再次返回綜治辦辦公室時,發現只有嚴君一個人在了。
“陶林人呢?”嚴君看見蘇牧一個人回來就問了一句。
“他把自己那份放到車里去了。”蘇牧回答道。
嚴君點點頭指了指蘇牧辦公桌說了一句:“這根雕工藝品還剩了四個,朱書記讓我們三人一人一個,剩下一個給衛書記了。桌上這個是你的,那個地上那個是陶林的,你趕快給陶林送過去。”
蘇牧馬上發現自己桌上放著那個裝著根雕工藝品的盒子,馬上點點頭道:“我這就送過去。”說完,蘇牧抱起地上放著的同樣款式的盒子就跑了出去將盒子交給了正在往綜治辦辦公室走去的陶林。對于這個根雕工藝品,蘇牧還是很想要的,他昨天就偷偷打開一個看過,是大筆筒的造型,雕刻了一些花和鳥,放在自己這種辦公桌上是顯得有點大的,但蘇牧還是挺喜歡的。
當蘇牧的母親看見蘇牧帶回來的這三樣東西后,露出了跟蘇牧剛見到這些東西時一樣的眼神,尤其是那盒月餅禮盒。最后月餅禮盒和兩瓶蜂蜜都作為禮物,送給了蘇牧的外公外婆。
現場會結束了,蘇牧又回到了工作和學習的日常中,偶爾跟相熟的陸陸一起吐槽,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鄉黨政辦的通知,讓他前往五樓大會議室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