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驕確認(rèn)了光標(biāo)的方向,趕了大半天的路,果然在一片小型草甸里,看到了僵持不下的狼犬兄弟跟金獅。
這一處草甸水量不大,陰面靠著半邊山壁,湖水是死氣沉沉的綠色。
傷痕累累,渾身浴血的金色巨獅半邊身子浸在湖水里,潦草的鬃毛被血凝固的血結(jié)成一綹一綹,狂放不羈地甩在一側(cè)。
兩條狼犬似乎也受了重傷,一條左后腿斷裂,胸腹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
一條耳朵被撕裂,右爪被咬穿,裂口處露出內(nèi)里粉色的血肉。
現(xiàn)場血腥味很濃,湖里還飄著幾具被撕開喉嚨,已經(jīng)死去的,長著彎彎的角的綿羊一樣的獸人尸體。
金獅睜著一只眼,慢慢地舔了舔前爪,似乎還有余力。
但兩條狼犬到了極限,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
……
犽感覺,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糟糕極了。
他喘著氣,只覺得胸口里面像是有一百只青蛙在亂叫,咬穿的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該死。
該死。
該死。
他盯著虎視眈眈的兩條骯臟黑狼犬,愈發(fā)焦躁不安。
狩獵季馬上就要到了。
他像往常一樣,四處狩獵,想趕在大冬季之前,替部落積攢足夠多的奴隸。
原本按照犽的計劃,偷襲完黑犬部落,他就會立刻帶著奴隸趕回部落。
——這樣,即使黑犬部落的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也來不及了。
如果不是那個忽然出現(xiàn)的雌性,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帶著搶來的奴隸,回到金獅部落,享受美味的角馬肉和溫?zé)岬墨F血了!
她如果乖乖跟著他離開,自己又怎么會被黑犬部落發(fā)現(xiàn),又怎么會被這兩條不要命的蠢狗重傷?
——阿帕草原上的獸人都知道,黑犬部落信奉“以血還血”,只要襲擊過一頭黑狼犬,那就會遭到無窮無盡的追殺。
眼前這兩條蠢狗,簡直跟瘋了一樣。
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哪怕被他咬斷喉嚨,也要把獠牙扎進(jìn)他的胸口。
哪怕被咬碎腳掌,也要用爪子撕開他的皮膚。
是值得尊敬的對手。
但很可惜,對方馬上就要回歸獸神懷抱了。
金獅部落的勇士不會輕易死去。
犽冷漠地轉(zhuǎn)動眼珠,眼角猩紅一片。
沒人看到的地方,金獅浸泡在水里的傷口正緩慢愈合。
犽在等。
等這兩條瘋狗死了,他要抓住那只雌性。
用金獅部落勇士的名義起誓,他要咬開她柔軟的喉嚨,舔舐噴涌而出的鮮血,然后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她的血肉。
似乎是被自己的想象刺激到,犽瞳孔開始充血。
然后下一秒,他動了動耳朵。
趴在地上,巖石雕塑一樣的骨多跟骨打也動了,緩緩轉(zhuǎn)過頭。
草甸盡頭,忽然多了個一身黑,背著黑色大包的姜驕。
她觀察了一下現(xiàn)場情況,然后鉆回草叢,片刻后又鉆出來,手里多了根棍子。
“該死的雌性!”
金獅開始咆哮:“你!還敢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骨多跟骨打則強(qiáng)撐著最后一口氣,滿含期待地盯著這位神奇的巫。
……
……
姜驕沒理會無能狂怒的犽。
她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后做了一套廣播體操,又舉著削尖的棍子,隔空比了比。
距離不算遠(yuǎn)。
姜驕瞇著眼,以一個極為標(biāo)準(zhǔn)的投擲姿勢,把自制標(biāo)槍扔了出去。
“嗖——”
第一根投歪了,落到巨獅身旁,后者憤怒地張口咬斷,兩指粗的棍子,“嘣”的一下斷裂開來。
姜驕臉上流露出幾絲可惜。
9527則在一旁解釋,平板的電子音里,似乎多了些幸災(zāi)樂禍:
【宿主,男主身為金獅部落的傳承戰(zhàn)士,恢復(fù)能力和身體素質(zhì)都是頂尖,普通武器沒辦法殺死他。】
兩頭狼犬也有些失望,但并沒有開口,只是盯著湖水里的犽。
在金獅掏出黑狼犬的心臟之前,他,骨多/骨打,一定會咬斷他的喉嚨。
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絕不會讓對方傷害一名無辜的巫。
姜驕沒搭理9527,轉(zhuǎn)身從草甸里抱出一捆削過的尖頭木棍——全都是半米長,兩指粗的尖木棍。
然后她開始——
一根一根的砸。
“砰——”
這樣的力道,在這頭巨獅面前,簡直就像螞蟻給大象按摩。
犽完全搞不清她要做什么,他沖著姜驕呲牙,語氣惡劣至極,滿是惡意:
“看看這些,脆弱的羊獸人,你們,是一樣的。”
說著,他示威一樣,一口咬碎了尖木棍,木屑直直崩裂開來,四濺落入水中,有淡淡的草木香氣散開。
“金獅部落在哪個方向?”
姜驕像是在逗狗,扔兩下,停一會兒,她甚至還有功夫跟犽搭話:
“你為什么要襲擊黑犬部落?”
“你們部落的規(guī)模……抱歉,我忘了你理解不了,你們部落有多少人?”
“你們的食物是普通野獸,還是說你們也會吃同類?”
金色獅子臉上的困惑不是裝出來的。
他是真的不理解姜驕到底要做什么。
一邊的骨多睜著藍(lán)眼睛,他身旁的骨打瞳孔已經(jīng)微微擴(kuò)散,像是盯著姜驕,又像是在盯著虛空中,某種不存在的東西。
兩條黑狼犬掙扎著,趴在姜驕身側(cè),血腥味更濃了。
“啊。”
犽像是意識到什么,眼神落在骨多跟骨打身上,壓迫感十足,“你是想保護(hù)這兩條該死的蠢狼?那我就先殺掉它們,再挖出你的眼睛。”
“我們得到過巫的幫助,巫是我們的朋友。”
骨多冷冷瞪回去,弓直身子擋在姜驕身前:“我發(fā)誓,只要你敢靠近,我回歸獸神懷抱之前,也要將牙齒插進(jìn)你的喉嚨。”
“你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
犽嗤笑一聲:
“兩頭崽子,一只孱弱的雌性……呵呵呵嗬嗬——”
他忽然意識到不對。
姜驕剛剛停止了投擲。
好像有哪里不對。
犽的大腦逐漸變得混沌,他笑聲也變得凄厲古怪:
他想呲牙,可卻吐出了舌頭。
他想離開水面,可卻重重跌了回來。
他想伸出左爪,可右爪卻一直在抽搐。
他的喉嚨在發(fā)抖,好像有一團(tuán)火,順著胸口向下蔓延,胃部一陣一陣的抽搐,痙攣,嘴邊不自覺吐出一團(tuán)團(tuán)白色泡沫……
“十分三十一秒,見效這么慢?我還特意加大了劑量。”
姜驕看一眼手表,語氣莫名興奮:
“水毒芹,毒素成分為毒芹堿、甲基毒芹堿和毒芹毒素,主要作用于興奮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
蓖麻子,所含蓖麻毒素7毫克或蓖麻堿0.16克即可使成人致死,我還根據(jù)你的體型特意加大了量。”
她舔了舔唇,泛著棕的瞳孔微微發(fā)亮,“所以說,不要什么都用嘴接啊,蠢貨。”
回答她的,是犽重重跌落水潭掀起的巨大水花聲。
……
人跟動物最大的不同,是人會借助工具。
巨大的金色獅子淹在水里,口中不斷吐出白色泡沫。
姜驕隔了二十米遠(yuǎn)仔細(xì)觀察了一會兒
瞳孔擴(kuò)散、肌肉痙攣,惡心嘔吐,外加四肢無力。
對方甚至難以維持獅子的外形,變成獸人奄奄一息地漂在水上。
還沒死?
姜驕皺了皺眉。
要知道她下的劑量,足夠毒死一頭大象。
“男主可真難殺啊。”
姜驕咕噥一句,轉(zhuǎn)頭用棍子去戳奄奄一息的骨多跟骨打:
“黑犬部落的勇士,邪惡的金獅沒辦法傷害你們了。”
所以趕緊上去看看他是不是裝的啊。
還等什么?
見識過“木棍”威力的骨多跟骨打同時抖了抖,最后還是前者跌跌撞撞上確認(rèn):
犽確實是不能動了。
黑色狼犬小心翼翼地把有出氣沒進(jìn)氣的金獅獸人拖到姜驕腳下——
這是她的獵物,該由姜驕來處置。
俊美的男人此刻狼狽至極,瞳孔擴(kuò)散,眼底布滿猩紅,薄唇旁是一片腥臭白沫。
他死死盯著姜驕,似乎在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
看著這張漂亮的臉,那一天被襲擊的畫面再度涌上心頭。
這個距離射擊,姜驕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她忽然下蹲,舉槍,瞄準(zhǔn)——沒有遲疑,沒有思考。
下一秒,火光劃過了骨多的耳朵,雷聲轟隆隆,像是大地在顫抖,又像是雷暴天氣閃電帶來的狂風(fēng)怒吼。
說不清的刺鼻味道彌漫,緊接著就是金獅臨死前的嗚咽:
“砰!”
“砰——砰——”
一槍頭部,兩槍胸口。
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鮮艷的血花伴隨著硝煙噴射而出,直直濺落在姜驕眼皮,宛如一顆紅痣。
學(xué)生氣的臉龐上,增添了野性。
她在顫抖。
她在興奮。
被襲擊的可怕回憶,全部被替換成掌握生死的愉悅。
以后她再想起來犽這個人,只會記得他涕泗橫流,像條喪家之犬般的樣子。
雖然傷害無法被抹去,但痛苦可以轉(zhuǎn)移。
感謝犽。
犽睜著眼。
臉上有冰涼的液體劃過,他想去摸但沒有力氣,然后是劇烈的疼痛,直到最后,死亡的冰冷緊緊抱住了他。
阿帕草原,金獅部落最威猛的勇士,所謂的“男主”,就這樣潦草的死在一個溫和的夜。
預(yù)定里,和姜驕糾纏到死,牽扯出無數(shù)愛恨情仇的“男主”,就這么草率的閉上了眼。
姜驕微微喘著氣。
冥冥中,有什么壓在她身上的東西,很輕很輕的的,“啵”的碎裂開來。
那聲音非常小,就像是魚吐泡泡。
系統(tǒng)9527在歇斯底里的狂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主殺死了男主。
然后,故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