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滴滴——
好吵。
林殊聞到一陣鮮花的芬芳,睜開眼睛,鼻子插著氧氣管,身體說不出的疲倦。
吵鬧的聲音來自儀器。
她瞥了一眼,充滿劫后余生的感覺。
很快醫護進來。
一番檢查過后,家屬魚貫而入。
好多人,遠在海外的爺爺奶奶都趕回來了,還有堂姐和小堂弟,林殊揉了揉眼睛,不太能說出話,大家也不太敢說話,都只是激動地看著她。
爸爸長了胡子,好像斗地主里的農民。
哥哥頭發亂糟糟的,像是很久沒去理發店,甚至都沒洗頭——
老旭也在,對上她的目光差點一個猛沖,眼睛紅得不像樣。
林殊沖他們虛弱地笑笑。
媽媽倒是一如既往,是家里的穩定劑。
只是在所有人離開后,拉著林殊的手,流了很久的淚。
林殊嘆氣,“媽,我還活著……”
“小寶啊,媽的心肝,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活?”
“謝不塵……”
“好的,他也好好的,姚家人和他爸,把他送去首都醫院了,你們兩個孩子啊,怎么盡做些讓人揪心的事。”
林殊舒了口氣,心頭的大石緩緩落地。
還活著就好。
最后要不是擅長游泳的哥哥跳下來,把連接救生圈的繩子帶回去讓大家拉,謝不塵還死抱著她,始終沒有松手……
其中但凡哪個環節出錯,她和謝不塵都要交代一個。
看來命運也沒什么大不了。
打不敗他們。
……
林殊休養三個月后,家里人才敢告訴她謝不塵的真實情況——他肺部積水,嚴重感染,還在水中撞到了頭,長時間昏迷,進了幾次ICU才搶救過來,情況好轉后進行轉院治療了。
期間黃娉婷來看過林殊很多次,她念的是本地重點大學,過來很方便。
季行深現在還在羈押,需要諒解書,黃娉婷的諒解書給了,但是林家這邊態度堅決,堅持要讓他付出代價。
黃娉婷旁敲側擊。
林殊不想知道和季行深有關的丁點消息,對黃娉婷很冷漠。
“如果是為了諒解書來的,你還是回去吧,你可以不珍惜自己,但我和謝不塵,純粹是無妄之災,我們現在還不夠慘嗎?還是說,當時就不該救你?”
黃娉婷哭起來。
說她不是這個意思,她很感激林殊和謝不塵,尤其是謝不塵,可是……
沒有可是。
林殊讓她不必再來。
原定的海邊度假之旅黃了,她的開學典禮和軍訓儀式也黃了。
林殊回大學校園,已經是十一月份,深秋。
好在舍友還不錯,輔導員也知道她的情況,大家都在盡力幫助她跟上節奏。
謝不塵的病情時常反復,昏迷的時間很多,林殊過去探望,十次大概只有一次能看到人,還是隔著玻璃。
最后一次見,還是看他轉運,要去國外專門的機構進行康復治療。
他坐在輪椅上拉住她的手,瘦得不像樣子。
旁人催促。
他的眼中始終只有她。
“殊殊……”
謝不塵的聲音像是還在水底,滿是泥沙。
林殊彎腰偏過耳朵,“你說。”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眷戀地撫摸她的臉。
林殊知道,謝不塵怕自己沒有好轉,所以什么也不敢承諾。
林殊忍淚貼住他蒼白的頸,“我在這里等你,永遠……”
謝不塵抬指按住她的唇。
“不要等我……殊殊,好好過你的生活。”
行。
自己不愿給承諾,也不要她的保證。
哪有這樣的。
林殊緊緊抱住他,低聲道:“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找個跟你很像的男友,放心去吧,會有人替你愛我的。”
……
……
……
有點放心。
但是好氣。
要不是身體實在不允許,謝不塵差點就上演奇跡——直接站起來敲她頭了。
……
那天,姚修景也在,兩人在醫院送完謝不塵后,一起吃了個飯。
花臂表哥說他咖啡店都打給別人了,想專門給謝不塵當經紀人,結果……
“算了,不提了,萬幸小塵還有康復的機會,那小子我從小就跟他說,別頭腦一熱就上了,他非不聽,成天惹禍……”
花臂表哥嘮嘮叨叨。
林殊安靜地聽著。
飯店不遠處。
一個殘疾人坐著輪椅沒法上臺階。
花臂表哥看到,飯也不吃了,過去直接給人抬上來,回來吃了沒兩口,人家去完洗手間要下來,他又過去把人抬下來。
林殊說道:“你自己都沒法以身作則,他肯定有學有樣,這種事去叫服務員嘛。”
姚修景一愣,尷尬地笑笑,沒了脾氣。
換作是他,看到有人落水也會毫不猶豫跳下去。
謝不塵只是做了他也會做的事情。
一想到這,姚修景更難受了。
“要不是你和你哥舍命相救,我這個表弟怕是回不來了。”
林殊搖搖頭,“不說這些,謝不塵學校那邊……”
“延遲報到。”
姚修景說錄取謝不塵的學校甚至往家里寄了張好人好事的表彰獎狀。
“一張破紙,這就是救人的榮譽。”
花臂表哥又開始罵罵咧咧。
林殊默默聽著,問他和曲瀾的近況。
姚修景有點羞澀,捂住額頭,小聲道:“小塵出事后……瀾瀾想開了很多事,我們打算明年結婚。”
林殊由衷笑起來,“恭喜。”
姚修景擔心地看著她。
林殊的神情分外恬靜,就好像無論是悲傷還是幸福都早已流過了她,沒有絲毫痕跡。
“怎么這么看我?謝不塵會回來的,他知道我在等他。”
他們連生死都戰勝了,還有什么贏不了?
他們會相逢的。
這才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