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行深在雨中,行尸走肉般搜尋。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
讓他找到了。
一棟別墅的陽臺上,晾著林殊夏天最喜歡穿的潮牌聯(lián)名體恤和素色防曬衣——
他站在雨中,麻木又瘋狂地看著。
期望只有她一個人。
期望她依然像月光,純潔無垢。
終于,季行深穿越數(shù)十年的時光,再次看到前世辜負的妻子。
林殊趴在謝不塵背上,披頭散發(fā)摟著對方脖子,親昵地咬耳朵,露出他從來不曾見過的甜笑。
謝不塵背著她,轉(zhuǎn)頭說了一句什么,從盆里拿出小巧的內(nèi)衣褲,展開晾到陽臺。
她笑著。
他應(yīng)著。
謝不塵上半身沒穿衣服,胸口和鎖骨有明顯的紅痕。
而林殊,光著腿。
兩世為人的經(jīng)驗,讓季行深輕易看穿,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已經(jīng)更進一步。
甚至到達夫妻的境地。
究竟是哪里走錯了?
她為什么不能再愛他一遍?
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季行深,所有的自卑和驕傲早已熬成一鍋苦藥,她死后的每一天,他都舀一碗出來喝。
明明可以怨侶變愛侶。
明明幸福唾手可得。
明明,明明,只要她肯回頭,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們都會到達彼岸。
雨下得讓人害怕。
白日也能看到雷電的閃光。
頭頂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周圍的道路沒有一個行人,但好像又全是人,他的魂魄,四分五裂,到處都是,擁堵不堪。
金錢、權(quán)欲。
早已隨著歲月流逝,變化成灰。
唯有想要她回來的**,日久彌深。
“殊殊……”
暴雨匯成的小溪淹沒少年的腳,樹枝草葉沖刷而過,他躬身捂頭,痛到五官變形,卻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痛。
眼淚混著雨水流下來,最后又混著污水流走。
少年鬢邊的白絲垂下來。
人怎么能到現(xiàn)在才明白,最想要的東西,其實一開始就已經(jīng)得到。
……
“雨好大,我們今天還回去嗎?”
林殊盤腿坐在沙發(fā),頭發(fā)梳了好幾遍,還是很翹。
“明天吧。”謝不塵找出雨傘,“你在家玩著,我出去買菜。”
“嗯?”
林殊沒想到謝不塵還會做飯,她都打算點外賣了。
謝不塵穿上鞋,沒好氣道:“這么大了,還不會做飯才奇怪吧?”
“哦,那我還小。”
林殊其實會做。
不好吃也不難吃吧。
但是那句話說得好,在一起的時候誰做飯,就會做一輩子飯。
所以,她不會做。
嘿嘿。
女孩不知道樂什么,猴子似的蕪湖一聲,從沙發(fā)上毛毛蟲一樣爬起來,穿了外套,屁顛屁顛跟過來。
謝不塵按她頭。
手上戴著金豬戒指。
曾經(jīng)的潮流拽哥現(xiàn)在有了富貴的氣息,也許這就是同化吧。
他問:“怎么?”
“我也要去。”
“雨太大了,你又矮。”
“我不去,怎么挑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也是。”
謝不塵撐開傘,鎖了門,站了站,等著林殊來牽他的手腕,結(jié)果——
女孩套上雨衣,還給鞋子穿了兩個塑料袋,自顧自往前走。
……
林殊眨眼,“看我干嘛?”
謝不塵也眨眼,“你這么去?”
“打傘肯定挨淋,這雨斜著下的。”
“哦。”
兩人前后走進雨中。
林殊心情格外好,一邊走,一邊踩水,她說下雨時的空氣最好聞,然后深吸一口,頂級過肺,齜著個牙笑。
謝不塵靜靜聽著。
她絮絮叨叨,說以后上了大學(xué),除大一軍訓(xùn)的時候要住校,其實可以出來住,不過大一和大二還是住宿舍比較好,否則交不到朋友,大學(xué)很多事都是靠舍友網(wǎng)傳遞。
謝不塵哦了一聲,“我們軍訓(xùn)8月中旬開始。”
林殊邪魅一笑,“我們據(jù)說是10月,怕熱死來著。”
“那正好,你們訓(xùn)的時候我去探監(jiān)。”
“……”
早知道不聊軍訓(xùn)的話題了。
大學(xué)軍訓(xùn)可以說是成年后最丑的一段時間,往后再看那段時間的照片,她都想毀尸滅跡。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炭化也是青春的一部分嗎?
有點點絕望。
……
兩人雨中漫步。
猝不及防竄出一個人影,直奔林殊而去,林殊嚇一跳,肩膀被對方緊緊按住。
她還沒看清來人的臉。
謝不塵就伸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往前一擲,將他和林殊隔開。
林殊麻溜地躲到謝不塵身后。
地上的人……
“季行深,你怎么在這?”
林殊驚訝道。
狼狽倒地的男生抬起頭,磕了一嘴的血,凄涼地盯著林殊。蒼白的嘴巴一張一合,只有嘶啞的音,沒有完整的話。
仿佛剛剛從地獄爬出的鬼。
說不出的詭異和瘆人。
謝不塵舉傘蹲下,撈起他的衣領(lǐng),隔絕掉林殊的目光,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草,又不想活了?”
季行深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撞開謝不塵。
暴雨沖刷臉上的血,只剩淡紅的痕跡。
他在雨中跪著,一步、一步,手腳并用爬向林殊,眼神幽深,顫抖著抓住她的腿,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他哭著笑,笑著哭。
神情不斷變幻。
仿佛熔巖和海水都從他的心里流出來。
林殊定在原地。
瞳孔微微放大。
“老婆……是我啊……我回來找你了,是我啊……”
“老婆你不要我了嗎?”
“……是我啊,你認不出我了嗎?”
季行深像是著了魔,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泣血的控訴,像一個十字木樁,將林殊釘死原地,無法動彈。
難道……
她低頭,對上他的眼。
古井一般的眼,此刻翻出萬千波濤。
這一瞬,她的靈魂認出了他,驚得說不出話,而季行深通過她眼中的驚訝,也確認了,面目全非的林殊,正是他早死的妻。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既哀,又喜。
神情狂亂。
他不管不顧向她下跪,朝她磕頭,用他彎曲的脊梁,流血的額頭,滿是淚花的眼,懺悔前世的所作所為。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你不知道,你走之后,那么多年我是怎么過來的……”
“老婆,老婆,只要你原諒我,我什么都會做的。”
“求你了,不要再扔下我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