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一轉眼已經過去六年。
京城的冬比往年還要冷上一些,吹來的風猶如刀子一般,割在臉上,割得生疼。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雪了一般。
皇宮的大門口,身著官服的官員們陸陸續續從宮門處走出。
三三兩兩走在一起。
其中在一眾老臣中,身姿挺拔,長身玉立,一身紅色繡鶴官袍的青年尤為的打眼。
而今魏容掌管刑獄司兼天子帝師,褪去了少年時期的青澀,五官仿佛徹底長開了一般,深邃精致又不失硬朗。
“天氣嚴寒,魏大人可否賞臉一起喝兩杯?”禮部尚書開口邀請。
魏容眼眸微淡,“不了,魏某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去了,諸位大人,告辭。”
看著青年離開的背影,有人不禁開口,“魏大人這幾日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感覺悶悶不樂的?”
“我也發現了,而且還隔一段時間都會這般,之前去刑獄司,正好碰到魏大人心情不佳的那幾日,送去重犯就只有一個口氣在了。”
有人一針見血,“戾氣頗重。”
一旁路過的祝墨山聽到這些大臣的話,冷哼一聲。
這臭小子還能遇到什么事?不就是自家外孫女外出行醫,每次一去就是月余。
外孫女一走,這臭小子整日半死不活,時不時來祝家陪他下棋,下得那叫一個敷衍。
祝墨山看著就來氣。
魏容來到馬車前,坐上馬車,將頭上的官帽摘下,隨手扔在一旁。
眉眼間滿是陰郁,眸色沉沉。
如玉的手指從懷中掏出那個精致小巧的泥人。
這是六年前,阿芙偷偷翻來他院子送給他的那個。
六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魏祝兩家挨得近,小姑娘三天兩頭翻墻來找他。
每次來,都會給他帶一樣精致好看的東西,有時候是擺件,有時候是發簪,玉佩……
兩人相處的時間越發的多,但魏容還是覺得不夠。
恨不得日日夜夜都能看到阿芙。
在得知阿芙要外出行醫,魏容的第一反應是他也要去。
甚至想設計將人留在京城,計謀未成,就被母親攔下。
母親說,喜歡一個人,不能這般,會把人越推越遠。
阿芙不是籠中豢養的金絲雀,她有她的志向,有她想做的事情。
設計將留住,只能留下一時,卻不能留下一世。
魏容道,那就他隨阿芙去行醫。
當時母親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阿芙不會同意。
魏容不信。
當他去找阿芙,表明來意,原以為阿芙會歡欣雀躍地答應,卻不曾想,小姑娘一口拒絕了。
魏容至今還記得,小姑娘對他說的那番話。
“子漾哥哥,你有你的職責,我有我想要做的事情,你為天下百姓謀利,我為百姓治病,我們都有我們各自想要做的事情,我不想成為你的附庸,更不想你成為我的附庸。”
魏容年少時的執念和內心的卑劣,在看著女孩那雙依舊澄澈干凈的眼眸立馬無所遁形。
他的阿芙,有著一顆玲瓏心。
十二歲之后,云芙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易容成男子,外出行醫治病救人。
南方發生水患,一個村落爆發了瘟疫。
讓人震驚的是,瘟疫沒有蔓延,在那個村落里控制住了。
聽說這一切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游醫所做,那名游醫還研制出了控制瘟疫的藥方。
這個藥方沒有私藏,落到了很多郎中大夫手中。
那名游醫被不少人稱為活菩薩轉世。
當百姓病好后想去感激此人,卻發現這位游醫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
消息傳到了京城,不少百姓夸贊大昭出了一位救病治人的活菩薩。
而魏容內心只有一個念想,他的阿芙,是否平安。
魏容回到院子,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雪花紛紛揚揚,落得魏容滿頭都是。
“喵嗷~”
如今日漸圓潤的泱泱已不再是當初只有人巴掌大的小奶貓,而是圓滾滾毛絨團子。
聽到軟乎乎的貓叫聲,魏容彎腰將小家伙抱起。
“今日吃了什么?是不是又去纏著府里的人給你投喂東西了?”
魏容戳了戳貓兒鼓鼓的肚子,引得小家伙喵喵喵叫個不停。
雪花越落越多,洋洋灑灑,猶如白色鳥雀的羽毛一般。
魏容仰頭,冰涼的雪落在臉上化成了水。
“好大的雪,阿芙……能趕回來么?”
“喵嗚嗚……”
魏容聽到泱泱有氣無力的叫聲,捏了捏它肉嘟嘟的爪墊,“你也想她了?是嗎?”
泱泱用腦袋蹭了蹭男人的掌心。
似乎是在回應。
雪一直下到了深夜,整個京城銀裝素裹,仿佛披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花被。
咯吱~咯吱~
腳踩在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道纖細的身影借著雪色,悄無聲息地摸進了院子。
云芙知道,院子里有暗衛,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暗處的暗衛別出去。
已經十六歲的云芙此時穿著一身厚厚的灰色襖子,一頭長發隨意用發帶編成了麻花辮,垂在肩側。
身上扛著一個大大的包袱,這是給家里人,以及屋內的人帶的禮物。
云芙躡手躡腳地推開屋門,和以往一樣,屋子的門沒有鎖。
屋內燒著地龍,暖乎乎的,驅散了云芙身上的寒意。
頭上的雪花遇熱化成了水,凍得云芙一哆嗦。
剛進屋,云芙就看到了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自己,連忙小跑過去,捏住泱泱想要叫出聲的嘴。
泱泱看到阿芙回來,身后的尾巴甩個不停,甚至甩出了殘影。
云芙放下包袱,繞過屏風,躡手躡腳地靠近拔步大床。
借著窗外明亮的雪色,云芙看到了床上的男人,眼底劃過一絲驚艷。
才離開一段時間,總覺得魏容越來越好看了。
躺在床上像個男妖精似的,勾的云芙心跳七上八下的。
這次離京與魏容約定的時間足足推遲了兩月有余。
云芙頂著一身風雪回來,第一時間就來到這里。
看著男人睡著時都還微皺的眉眼,云芙伸手,想要將其撫平,突然想到手被凍得太冰,便準備收回來。
但手剛準備縮回來時,一只滾燙的大手已經將她的手嚴絲合縫地包裹住。
下一瞬,整個人被扯到了床上,溫暖夾雜著男人身上獨有的香味,將云芙籠罩。
云芙驚呼,“我身上還是濕的~”
男人卻一聲不吭,只是緊緊地抱著她,甚至越抱越緊。
云芙想要抬手,卻發現手也被男人抱住,動彈不得。
只能開口,“魏容?”
男人不理。
“子漾哥哥?”
“你失約了。”
男人的聲音傳來,讓云芙失笑。
“嗯,路上遇到大雪封山,阻了回京的路,我重新找了個小道,緊趕慢趕,還是遲了這么久,但我回來之后直接來找你了。”
魏容抱著懷里纖瘦的女孩,心里滿滿的心疼,聲音沙啞,“阿芙,下次離開,把我也帶走,好不好?”
云芙聽到男人的話,剛要說話,嘴巴卻被人捂住。
“沒有你在的京城,我一點都不喜歡。”
就像是擱淺的魚,每一次呼吸都在發疼。
云芙垂眸,將男人的手撥開。
隨即反抱了回去。
小臉蹭了蹭男人的臉,“笨蛋魏容,我這次回來,暫且不走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之后走,我將你正大光明的帶上,好不好?”
魏容聽到女孩的這句話,身體一怔,眼底帶著迷茫。
“阿芙,說的,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還有什么叫……正大光明帶上?”
云芙看著男人小心翼翼的詢問,心底軟成了一片。
碰住男人的臉,小聲開口,“魏容,我是不是沒有對你說過一句話?”
“嗯?”
“云芙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女孩說完,便趁著男人不注意,朝著他親了下去。
魏容感受到唇上傳來的溫熱,整個人像是被點了穴一般,動彈不得。
以及女孩說的那句話,繚繞在耳邊,久久不散。
唇上的觸感轉瞬即逝。
少女的聲音再次傳來。
“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和你成婚,之后光明正大的拐走你~”
魏容腦海中仿佛炸開了一簇又一簇的煙花。
那顆心,似乎終于找到了歸處。
“魏容也好喜歡好喜歡阿芙,阿芙不用拐,魏容會緊緊跟著你……”直到地老天荒。
【if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