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的圖書館。

有歲月痕跡的紅墻。

爬山虎安靜的躺在墻上。

歲月靜好的模樣。

老肖對著紅墻，正著拍，反著拍，趴著拍……

馮浩站在一邊，很想假裝不認識那個趴在墻根下的胡子男。

他拍一會，然后就回看自己的作品，拿著手機不停調整。

于是墻根就有一男子背影，雙手不停的動……

好在這時候沒啥人。

等老肖好了。

兩人一起進圖書館。

學生還是比較自覺的，進圖書館都會放低聲音。

“浩子，你要看什么書？”

“沒想好，隨便。”

“我還以為你有目標的。”

“沒有，就是想看書，感覺這件事很重要，如果我刷一小時手機，時間好像就從我人生中消失了，少了一小時，如果看一小時書，好像就讓我人生多了一小時。”

老肖拿著手機拍，心想，老四真變了，最近勤奮的讓人害怕。

也不知道到底家里發生什么大事，扛不扛的住。

他迫切的想成功，想幫上忙。

他猶記得大一第一天進宿舍，看到桌子上一個很大的單反相機。

他一般不隨便碰人東西，但是這個單反相機太漂亮了，仿若有光一般。

老肖剛剛進大學，還沒那么自卑。

他伸手把相機拿起來。

卻不想宿舍門忽然打開，有人進來了。

一個甩著手的男生。

老肖嚇得差點把相機砸地上。

“沒事，你拿著玩，你按一下上面的按鈕就能打開，你試試，鏡頭前面的蓋子要取下來。”

老肖小心翼翼的拿著單反相機對著門口，對著門口站著的那個微笑的男生拍下了他人生用單反相機拍的第一張照片。

男生笑的陽光和煦，應該是剛剛洗完臉，臉上還有水花。

大概也是從那時候，他愛上了攝影。

后來，大學生活并不一帆風順，經常碰壁，同學也并不都友好，他勤工儉學，也經常被鄙視，有一次他清掃禮堂，有兩個學生回來，非說是他把他們東西拿走了，后來發現是誤會，他們在路上丟了。

浩子陪他在那兩個同學走的路上，來來回回找了八圈，把東西找回來的。

老肖在路上沒有哭，東西找到的那一刻哭了。

委屈憋屈，無法言說。

他只是窮，窮不等于有罪。

經歷越多，老肖越覺得開學第一天，在宿舍看到的那個笑臉彌足珍貴。

所以他想成功。

不僅僅是自己想成功。

他也想能幫上浩子。

浩子性格好，做事散漫，為人善良，但是并不上進。

逼得他這么上進的事情，肯定不小。

幫不上忙的老肖，也沒有開口多說什么。

只能繼續努力。

馮浩繼續隨機找書。

不過因為有老肖手機拍著，他稍微正經一點。

找了一本《我與地壇》，史鐵生老師的。

因為前陣子刷抖音刷到過這個書的推薦。

“自從我腿殘疾后，

家人們都很忌諱提起我的腿。

只有余華，

他帶我去踢球，讓我守門。

他沒把我當殘疾人，

也沒把我當人。”

……

“二十一歲尾，雙腿徹底背叛了我，我沒死，全靠著友誼。”

……

當時刷到這兩句話，莫名覺得感動，好笑，又感動。

友誼是朋友的友誼，也是友誼醫院，說不清是哪個更重要。

有一種豁達的自嘲和快樂的悲傷。

總之，今天是多愁善感的馮浩。

他拿上了《我與地壇》，就直接在閱覽室里閱讀。

選了靠窗的位置。

老肖也拿了一本攝影相關的書，一路給浩子拍了視頻，這次他選擇的都是背影，側臉，盡量不拍正臉，他新學的一個拍攝方式，想試試。

浩子看書，老肖也把鏡頭放下，拍攝模式，拍浩子看書，主要是書頁面，浩子的臉沒有在鏡頭里。

老肖也看書。

一時間，翻書聲沙沙。

大概是最美的白噪音。

馮浩成了那個年輕的斷腿的小史，在命運的旋渦里垂死掙扎。

生活除了苦，還有更苦，除了死亡，還有比死亡更難的活著。

坐在輪椅上，在地壇溜達。

雙腳不能觸地，頭也頂不到天，做不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么辦？

要活著，想辦法活著，想辦法快樂的活著。

因為人生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還有親朋好友父母。

馮浩感觸很深，道德感8的他，很容易因為這些內容帶動情緒。

“雙腿癱瘓后，我才記起了立哲曾教我的“不要臉精神”，大意是：想干事你就別太要面子，就算不懂裝懂，哥們兒你也得往行家堆里湊。……”

“誰能想到我又上了山呢！”

“誰能相信，是我自己爬上了山的呢！”

……

馮浩爬過無數次山。

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激動，他“看”著史鐵生，坐著媳婦多次砍價最后狠心買來的電動輪椅，爬上山。

五十七年了。

他一開始就要死，到了五十七歲，還沒死。

真好，活下來的每一天，都是額外收益。

馮浩合上這本書。

他用時間去哪兒bUff沉淪了史鐵生的大半生，周圍依舊靜好，窗外爬山虎的葉子輕輕的搖擺，風也柔和，陽光濃烈。

對面的老肖居然趴在攝影書上睡著了。

馮浩合上書。

深呼吸了一口。

搖了搖腦袋。

最后又打開書封，看了一下作者介紹：史鐵生（1951年1月4日—2010年12月31日）他活到了五十九歲。

在他終于爬上山的兩年后。

“呼！”

不知道是圓滿還是遺憾，總之有些難過，又覺得有點振奮。

這大概就是讀一本好書的感覺。

現在只是閱讀了，也許若干年后的某一日，自己做某一件事情的時候，就會想起來，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因為自己曾經讀一本書，書里的主人公好像就是這樣做的。

某一刻，知行合一了。

……

“宿主沉浸式完成閱讀任務，獎勵宿主獲得書中隨機小福利——鐵生的祝福，壽命 10。如果再多活十年，我想陪妻子再爬一次昆明湖畔的萬壽山。”

馮浩看了一下自己的面板，居然有壽命詳細的介紹:21/50 10/108。

自己壽命的極限是108歲，現在21歲，本來能活到50歲，現在加了10歲，變成了60……好歹及格了。

但是馮浩有點懷疑系統作弊，會不會是自己看了這本書，感觸很深，就開始好好生活，注意節制，這樣下去，天然就能活到六十。

系統沉默。

馮浩起身還書。

猛地站起來，頭不暈，身體棒棒，腿還在，感謝生活，感謝爸媽。

老肖抬頭，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下手機，百分之一的電了。

“浩子，啊，看完了嗎？”

“看完了，走。”

“接下來干啥去？”

“打工，遛狗。”

“我回宿舍剪視頻，昨晚太興奮沒有睡好，半夜總醒來，一小時刷一次后臺。”老肖打了個呵欠道。

兩人在學生街口分開。

馮浩看老肖走路有些踉蹌的背影喊道：“老肖，加油。”

老肖回頭，看著浩子，笑道：“我去買幾個橘子，等你回來吃。”

馮浩：“滾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