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薛雨是第一個準備舉報的人。

她不是醫學院的，留校實習也只是在招生辦，一個很偶然的機會，她發現了錢教授等人的惡劣的行徑。

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他們有組織有規劃，甚至偷摸在學校里進行著各種交易，被交易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一點倒是很統一：都是社會底層的人。

一年里失蹤的人口是很多的，其中有一些人失蹤，甚至連報案的都沒有，想讓他們毫無察覺地消失，真的太簡單了，就算是一些求醫的正常人，利用權威的話術將他們的親人糊弄過去，也不難。

“他們怎么敢的！”

齊薛雨憤怒至極，開始搜尋證據，期間，她遇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大家一起努力，終于是把證據鏈收集完成。

其中最有用的證據，是萬幸福提供的。

“我有錄像，希望能夠幫到你們?！?/p>

萬幸福，是被交易的人之一，她當時家里遭逢巨變，走投無路之下，看到了女廁所的廣告。

大學女廁所的廣告可太多了，什么賣卵、代孕、裸貸……應有盡有，可怕的是，這些廣告跟詭異規則一樣，不論你涂黑多少次，都能再次憑空刷新出來。

萬幸福就是這樣墜進去的。

卵子她賣過，那是相當痛苦的過程，打排卵針痛苦，取卵也痛苦，更可怕的是，她后來得知，賣卵會導致卵泡腫脹，死亡率相當高，后來，她開始代孕。

代孕媽媽，是不能知曉客戶身份的，所以她真的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誰，她只是在被選中后，做試管，鑒定性別，女孩不要，打掉，再試管……

以上的經歷循環許多次后，她的身體早就垮了，明明還是個學生，卻滄桑得跟個老媽子一樣。

那些錄像，是她冒著生命危險拍的，好在她是里面的老人了，還算是順利將U盤帶了出來。

“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萬幸福：“明明，是你在幫我們。”

在幫以前的她們，以及，現在的她們。

分明完全不需要踏進這個泥潭，卻義無反顧沖進來的人，是齊薛雨他們，不是嗎？

拿到證據后，齊薛雨就開始向有關部門檢舉，但不知道為什么，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受阻，最后齊薛雨決定利用網絡，實名檢舉，來推動這個案子。

視頻上傳后，很快消失。

齊薛雨也很快消失。

她出了車禍，雖然她的腦袋，被車反復來回惡意碾了好幾遍，但這很明顯是一場正常車禍，也是正常死亡。

“不可能！這太巧合了，齊老師的車禍一定不是意外！”

王雪怡等人想查，卻沒有渠道，什么都查不出來，絕望之余，王雪怡提出了一個方案。

“視頻會被刪掉，是因為沒有熱度，一旦熱度上去，就無法掩蓋，我這里有個案子，能吸引熱度?！?/p>

再沒有什么比桃色新聞更能吸引眼球，利于傳播的了。

王雪怡實名舉報了錢教授，案子是真的，因為她就是受害者，她一直不愿對外公開，是不想再一次被撕開傷口。

“雪怡，要不還是算了?！?/p>

這對案子的受害者來說，傷害太大了，撕裂傷口是一方面的傷害，被編造各種各樣黃謠則是更嚴重的傷害。

“可不論怎么做，都會一樣被造黃謠，不是嗎？”

被造黃謠的，又豈止是這種案子的女性，不論是什么案子，只要有女性，甚至可能只是女性取得了相當可喜的成就報喜新聞，下面的評論，也照樣是：

“她爹是誰？”

“她老公是誰？”

所以，沒所謂了，反正到最后都會被造黃謠，那這桃色新聞，她送給他們。

桃色新聞的傳播力度果然相當可喜，不出一天，熱度就高居不下，王雪怡乘勝追擊，發布了錢教授等人的違法行為。

然后，一晚上的時間，所有視頻消失，熱度全無。

王雪怡也消失了。

從404，一躍而下。

雖然她死前，因為不愿說出證據放在哪兒，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腿被砍斷，腦袋也被砸得不成樣子，但，正常死亡。

那怎么就不能是她死前，自己發瘋砍斷自己的腿，順便還有力氣把自己砸得頭破血流，才穿著不合身的紅色長裙，從四樓跳下去的呢？

很快，在網絡上，王雪怡就被塑造成了一個，因為愛慕錢教授，想得到他，所以出言污蔑想迫使其離婚的惡女。

“原來是污蔑啊?！?/p>

“我就說，人教授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這些個女人啊……”

…

后面陸陸續續的，萬幸福等人也被套上了不合身的紅裙子，從404跳下去自殺，正常死亡。

“證據呢？”

證據就藏在錢教授等人熟悉的，他們根本不會仔細找的地方，不過，雖然沒找到證據，但能站出來，敢站出來的人已經沒多少了，錢教授等人倒覺得沒啥可擔心的。

沒多少，卻還是有。

五年里，總有人死去，但無所謂，人都是要死的，意外死亡，或者抑郁癥什么的自殺理由，還是很充足的。

*

五年后，李紅來到陵城大學當宿管。

她意外發現了這個案子的真相，驚懼憤怒之下，她也開始尋找證據，想要檢舉。

然后，她也沒了。

死前，那些人還順手摘掉了她能用的器官，畢竟，會將子宮當商品的人，那其他器官在他們眼里，也只是商品，任何人的都一樣。

“死丫頭，這些事兒跟你到底有啥關系？干啥非得自尋死路？”

李紅不是陵城大學畢業的，她家境不錯，還是個躺平的性格，他們怎么也想不通，這種人，為啥非要在這件事情上強行插一腳。

“因為，沒辦法視而不見?！?/p>

李紅是個普通人，她沒有齊薛雨的熱血，也沒有王雪怡的憤怒痛苦，更沒有萬幸福往下墜的絕望，她只是個不痛不癢的旁觀者。

她的名字也很普通，丟到人堆里，能砸出千千萬萬個李紅出來。

但她是人。

是個人，都沒辦法對這些事情，做到視而不見。

一如，她身后千千萬萬個普通的李紅。

她們會前仆后繼，源源不斷，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