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兆府衙,人聲鼎沸。
受理沈星沫狀告繼母王氏侵占亡母聞氏巨額嫁妝一案的府尹,正是王氏的嫡親大哥——王廣棟。
他身著緋色官袍,端坐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面色看似肅穆,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沈云曦精心裝扮,扶著臉色蒼白卻強作鎮(zhèn)定的王氏,早早便到了堂下。
看到高坐堂上的大舅舅,沈云曦心中稍定,嘴角甚至勾起一抹隱秘的弧度。
她低聲對王氏道:“母親放心,有大舅舅在,定不會讓那賤婢得逞。”
時辰將至,原告沈星沫卻遲遲未到。
堂外聚集的百姓議論紛紛,都在猜測這位敢狀告繼母的二小姐是否臨陣退縮。
王廣棟心中冷笑,面上卻一派公允,驚堂木一拍:“肅靜!原告沈星沫未至,然此案關(guān)系重大,為免眾百姓久候,本官做主,先行審理事證!”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是想趁沈星沫“缺席”之際,掌握主動權(quán)。
秦明與聞家的幾位老掌柜,在衙役的引領(lǐng)下,將厚厚一摞賬冊以及秦明親筆書寫的核賬結(jié)論呈上公堂。
秦明上前一步,條理分明地將王廣斌接管產(chǎn)業(yè)后的種種弊端、假賬手法、刻意虧空、模糊條目以及造成的巨額損失,一一陳述。
他引經(jīng)據(jù)典,數(shù)據(jù)翔實,每一筆虧空都對應(yīng)著舊賬的清晰記錄,鐵證如山,不容辯駁。
老掌柜們更是義憤填膺,紛紛出言佐證,痛斥王廣斌背信棄義,辜負主家的托付,將好端端的產(chǎn)業(yè)經(jīng)營得烏煙瘴氣,中飽私囊。
王廣斌被傳喚上堂,在如山鐵證面前,額頭冷汗涔涔。
他心知賬目上的狡辯已是徒勞。眼珠一轉(zhuǎn),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
“府尹大人明鑒!小人……小人并非有意侵占!實在是才疏學淺,經(jīng)營不善,加之這些年行情多變,才……才導(dǎo)致諸多虧空!小人知錯了!定當竭盡全力彌補!”
他避重就輕,將滔天罪行輕描淡寫地說成是“能力不足”,妄圖以此逃脫重責。
旁觀的百姓一片嘩然。
原告沈星沫遲遲沒有出現(xiàn)。
王氏見狀,立刻配合著哭嚎起來,聲音凄切卻暗含引導(dǎo):“大人!我那苦命的二女兒啊!她年紀小不懂事,只因亡母嫁妝豐厚,便聽信讒言,四處張揚,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少錢財……這下可好,怕是真被那起子喪盡天良的歹人惦記上了!”
“昨夜暖星閣那般大的動靜,刀光劍影的……可憐我的沫兒,至今生死未卜啊!怕是……怕是……”
她以帕掩面,泣不成聲,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沈星沫已遭不測,將責任推給所謂的“歹人”,更是坐實了沈星沫“張揚招禍”的罪名。
王廣斌與王氏飛快地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眼底深處都掠過一絲狠毒的得意。
昨夜那般陣仗,早上暖星閣又安靜得詭異,那小賤人怕是已無生還可能!
王廣棟心中了然,正待順著妹妹的話頭,將此案導(dǎo)向“原告不幸遇害,財產(chǎn)歸屬需另行裁定”的方向,甚至準備斥責沈星沫“不知收斂,招致禍端”時——
“誰說沈二小姐生死未卜?”
一個清冷如玉石相擊、卻又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驟然從衙門口傳來!
人群如潮水般分開,只見沈星沫身著素雅裙衫,神色從容,步履沉穩(wěn)地踏入公堂。
她身旁,赫然是一身玄色親王常服、面沉如水的大皇子蕭景宸!
兩人身后,跟著神情冷峻的青樟,以及被押解著的數(shù)名昨夜參與刺殺的黑衣人!
更有一隊身著宸翰殿服飾的精悍護衛(wèi),押送著另一串五花大綁、面如死灰的人,為首的正是笑容里帶著三分邪氣的青榆。
滿堂嘩然!
“二小姐!”
“是大殿下!”
“那些……那些是昨晚的刺客?”
“后面那些又是誰?”
沈云曦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扶著王氏的手猛地收緊,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王氏更是渾身劇震,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著完好無損、甚至氣度更顯從容的沈星沫,以及她身邊那位如同煞神般的大皇子。
蕭景宸目光如電,掃過堂上臉色驟變的王廣棟、癱軟在地的王廣斌和搖搖欲墜的王氏。他并未開口,只是負手而立,那股無形的皇家威壓便已讓整個公堂噤若寒蟬。
沈星沫對著蕭景宸微微頷首致意,然后轉(zhuǎn)向王廣棟,聲音清晰平靜:“府尹大人,民女沈星沫,因昨夜遭歹人刺殺,險死還生,幸得大殿下及時相救,故而來遲,還望大人恕罪。”
“刺……刺殺?”王廣棟的聲音有些發(fā)干。
“正是。”沈星沫指向被押上來的黑衣人,“昨夜亥時三刻,數(shù)十名持刀歹徒潛入沈府暖星閣,意圖殺人放火,焚毀賬冊,置民女于死地。”
“幸得大殿下及其護衛(wèi)青樟壯士路過,出手相救,方保民女性命,并擒獲主犯數(shù)人。經(jīng)連夜審訊,這些人已供認不諱,乃受人指使,買兇殺人,縱火滅跡!”
被推上前的幾個黑衣人,在青樟冷厲的目光和蕭景宸無形的威壓下,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不等用刑,便爭先恐后地指向王廣斌:“是他!是王廣斌王老爺!給了我們一人一百兩銀子,讓我們?nèi)ヅ情w殺了沈二小姐,燒掉所有賬本!”
“對!就是他!還說事成之后另有重賞!”
“他身邊的管家王福親自來交的錢和交代的事!”
王廣斌面如死灰,癱軟在地,渾身抖如篩糠:“污蔑!這是污蔑!我不認識他們!”
王氏更是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尖叫道:“胡說八道!我二哥怎會做這等事!定是你們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青榆笑嘻嘻地走上前,對著蕭景宸和沈星沫恭敬行禮,然后轉(zhuǎn)向王廣棟,
“府尹大人,昨夜刺殺是其一。其二嘛,是關(guān)于王廣斌王老爺‘經(jīng)營不善’導(dǎo)致巨額虧空的‘真相’。”他拍了拍手。
宸翰殿護衛(wèi)立刻將后面押著的那一串人推上前來。
這些人衣著各異,有賬房、有當鋪朝奉、有車馬行管事、甚至還有外地口音的商賈。
個個嚇得面無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