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鼎?就是那個抗旨不尊,在鐵錨島送了命的那個?”
同桌一個瘦高個修士接口道。
“就是他,聽說朝中幾位大臣上奏,痛斥他藐視皇威,抗旨不尊,致使鎮海衛全軍覆沒,罪大惡極,當誅三族,以儆效尤。”
絡腮胡唾沫橫飛。
另一個看起來消息更靈通的修士接話道:
“不過嘛,最后旨意下來了,沒那么嚴重。”
“哦?快說說!”瘦高個催促。
“咱們那位陛下,終究還是念了點舊情,林鼎早年以一己之力鎮壓過一頭肆虐沿海的五級妖獸覆海蛟,那可是實打實的大功,救了不少人呢,再加上……”
消息靈通的修士故意頓了頓,壓低聲音:“裕王爺也破例上疏求情了!”
“裕王爺?”
絡腮胡和瘦高個都露出驚訝之色。
“那位爺一向不摻和朝堂這些爭斗啊,怎么這次……”
“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
消息靈通的修士臉上露出一絲得意。
“裕王爺手下的頭號心腹,那位智計無雙、修為更是筑基后期的沈煉沈先生,正是林鼎已故夫人的親侄兒,也就是林薇小姐的親表哥!”
“嘶……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瘦高個恍然。
“正是有了沈先生這層關系,裕王爺才肯開金口。”
消息靈通的修士總結道:“所以陛下權衡之下,將誅三族改為了……抄家,家產充公。”
“朝廷認定鎮海衛全軍覆沒,林鼎戰死,他夫人早亡,家里也就一個獨女,如今大概也死在海上了,這抄家……唉,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人都沒了。”
“誅三族改抄家……這裕王爺的面子可真不小。”
絡腮胡咂咂嘴:“不過那林家,算是徹底完了。”
“完了?”
瘦高個嗤笑一聲:“人都死絕了,還談什么完不完的,就是陛下給林鼎最后一點體面,也全了裕王爺的情面罷了。”
林薇的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嗡!
林薇的腦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抄家……家產充公……父親鎮壓覆海蛟的功勞……裕王爺……沈煉……表哥?”
每一個詞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
她眼前瞬間閃過父親威嚴卻慈愛的臉,母親早逝后父親獨自撫養她的艱辛。
林家!
林家百年清名、父親一生功勛。
父親以血肉之軀鎮壓覆海蛟,守護一方安寧。
在鎮海衛兢兢業業數十載,所有的榮光、所有的驕傲……
如今,都被這道抄家的旨意。
被那些抗旨不遵、全軍覆沒、罪大惡極的罪名,死死地釘在了恥辱柱上。
從此,林鼎之名不再是英雄,而是罪人。
林家不再是忠烈門楣,而是罪臣之家。
為什么?
明明父親只是想救回那些被擄走的百姓,為那些慘遭屠戮的百姓們報仇啊!
而且,朝廷似乎認定她死了。
若是,若是朝廷知道她還活著……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
會不會立刻就有海捕文書、修士追兵?
還有……表哥?
沈煉?母親娘家那邊的人?
她對這個名字只有極其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很小的時候聽母親提起過。
后來母親病逝,兩家就幾乎斷了往來。
他竟然是裕王爺的頭號謀臣,筑基后期的大高手?
是他……是他求動裕王爺,才讓林家從誅三族的絕境變成了抄家的結局?
可是那又如何?
父親已經死了,還背負了罪臣之名!
心緒劇烈翻滾之下,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
“噗——!”
林薇眼前驟然一片漆黑。
她身體劇烈一晃,一口滾燙的心頭血再也壓抑不住,狂噴而出。
殷紅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她面前冰冷的桌面。
更有幾滴熾熱的血珠,濺射到了鄰桌一個正聽得津津有味的修士的青色法袍袖口上。
那修士是個練氣三層的散修,正聽得入神。
猝不及防被噴了一袖子的血,嚇了一跳,隨即勃然大怒。
“晦氣,哪里來的瘋婆子,找……”
他猛地拍案而起,指著搖搖欲墜、面如金紙的林薇就要破口大罵。
然而,他后面的話被一股驟然降臨般的恐怖氣息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
“滾!”
紅袖霍然起身,那雙因悲傷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練氣八層修士的威壓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桌椅碗碟都在簌簌發抖。
那練氣三層的散修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頭洪荒兇獸盯上,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臉上的怒容瞬間被極致的驚恐取代,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倒。
“前…前輩息怒,小的有眼無珠,小的這就滾,這就滾!”
他嚇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連滾帶爬地撞翻了自己的凳子。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逃離了座位,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連頭都不敢回。
同桌的其他幾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嚇得面無人色,噤若寒蟬。
紛紛低頭縮脖,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紅袖看都沒看那些螻蟻一眼。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薇身上。
看著小姐噴血后軟倒,她心如刀割,
一個箭步上前,在旁人驚懼的目光中,一把將昏迷不醒、輕得像一片落葉般的林薇抱了起來。
林薇臉色慘白如雪,嘴角還掛著一縷刺目的血痕。
“小姐……”
紅袖的聲音哽咽,帶著悲痛和自責。
她迅速檢查了一下林薇的氣息,確認只是急怒攻心、悲傷過度導致的昏迷。
暫無性命之憂,但心神已遭受重創。
此地不宜久留。
紅袖眼神銳利如刀,抱著昏迷的林薇,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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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最后一絲燥熱被初秋的涼風徹底吹散。
金風送爽,沉甸甸的青玉禾穗將堅韌的禾桿壓得彎如金鉤,連綿成一片浩瀚的金色海洋。
濃郁的靈谷香氣不再是若有若無的氤氳,而是凝聚成實質般的金色霧氣。
在陽光下緩緩流淌,籠罩了整個坡地,連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甘甜。
每一株青玉禾都飽滿得驚人,金玉般的谷粒密實排列。
在微風中相互碰撞,發出沙沙的悅耳聲響,宛如大地奏響的豐收樂章。
開鐮之日,漁陽村傾村而動。
陳守耕站在田壟高處,滿面紅光,聲音洪亮地指揮著。
村中青壯手持特制的鐮刀,小心翼翼地切割著禾桿,臉上洋溢著虔誠與喜悅。
收獲靈谷,對他們而言,不僅是勞作,更是一種與仙緣近距離接觸的榮幸。
孫麻子等人干勁十足,動作卻輕柔無比,生怕碰掉一粒寶貴的谷子。
陳青崖則操控著兩具力士傀儡,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兩具灰黑色的鐵疙瘩力大無窮,不知疲倦,在田壟間大步流星。
它們負責將收割后堆放在田邊的青玉禾成捆抱起,一趟趟運往村中提前擴建好的巨大糧倉。
沉重的腳步聲與村民們的號子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力量感。
糧倉,是陳家此番豐收前重點擴建的。
原本的糧倉在預估了三百畝青玉禾的恐怖產量后顯得杯水車薪。
陳守耕當機立斷,指揮村民在原有糧倉旁,又起了一座規模更大的新倉。
此刻,兩座糧倉的倉門大開,如同巨獸張開了大口。
金燦燦的青玉禾如同金色的瀑布,源源不斷地被倒入糧倉之中。
力士傀一次能抱起數十捆,效率驚人。
然而,饒是準備了兩座大倉,看著那源源不絕、仿佛沒有盡頭的金色洪流涌入。
糧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迅速填滿,陳守耕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驚嘆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