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泥沼澤的夜晚裹挾著潮濕的霧氣,將奧妮克希亞的巢穴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月光透過稀薄的云層,在泥濘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無數窺探的眼睛。
巢穴深處,堆積如山的“黑翼高產肥“麻袋在昏暗的沼氣燈下泛著詭異的灰白色。每一袋都精確地擺放在特定位置,若是從高空俯瞰,會發現這些麻袋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符文陣列——這好像是一種陷阱核心。
“這里的都要搬過去。”德倫蜷縮在陰影里,聲音壓得極低。他臟兮兮的手指緊緊攥著一張賬單。“對,就是那里。”
奧妮克希亞以高等精靈的形態站在麻袋堆旁,金發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閃耀著柔和的光澤。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推動麻袋,動作優雅得仿佛在布置晚宴的餐具。
“明天要運走這批肥料嗎?”高等精靈形態的她微微側首,聲音里帶著玩味。
德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地精已經催過幾次了,他們那邊都快賣斷貨了——”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沼地的蟲鳴突然消失。霧氣凝固在空中。連巢穴壁上滴落的水珠都懸停在半空。
德倫的血液瞬間凍結。他緩緩轉頭,看向巢穴入口——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
死亡之翼保持著人形,黑發中夾雜著暗紅,如同冷卻的巖漿。他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燃燒,目光掃過堆積的化肥袋,掃過奧妮克希亞精心維持的高等精靈幻象,最后落在陰影中的德倫身上。
那一瞬間,德倫感覺有千萬把利刃穿透了他的靈魂。他的膝蓋不受控制地發軟,牙齒開始打顫。這就是滅世者的威壓——不需要任何魔法,僅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讓凡人崩潰。
“父...親...”高等精靈形態的奧妮克希亞勉強維持著幻象,但她的聲音已經開始扭曲。
死亡之翼緩步向前,靴子踩在潮濕的石面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的目光落在最近的一袋化肥上,指尖輕輕劃過麻袋表面。
“卡特拉娜·普瑞斯托女伯爵。”他的聲音低沉平靜,卻讓巢穴的溫度驟降,“暴風城貴族圈的明珠,伯瓦爾·弗塔根最信任的顧問。”他突然捏碎手中的麻袋,灰白色粉末從指間簌簌落下,“現在,在玩糞肥?”
德倫的呼吸幾乎停滯。他看到奧妮克希亞的幻象開始不穩定地閃爍,高等精靈優雅的面容下,漆黑的龍鱗時隱時現。
最可怕的是,死亡之翼甚至還沒有釋放龍威。
沼澤深處傳來龍裔守衛痛苦的哀嚎——僅僅是滅世者無意識散發的威壓,就足以讓這些低等龍裔痛不欲生。德倫聽到巢穴外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接著是鱗片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那些守衛正在垂死掙扎,不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死亡之翼終于將目光完全轉向奧妮克希亞。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親愛的女兒,”他輕聲說,“你什么時候開始...需要凡人來告訴你該怎么擺放玩具了?”
隨著最后一個音節落下,高等精靈的幻象如同玻璃般碎裂。漆黑的龍鱗如潮水般覆蓋了奧妮克希亞全身,龍翼猛然展開,掀起的風暴將周圍的雜物吹飛。
“跑!”她在完全現出龍形前對德倫吼道。
德倫不需要第二次提醒。他連滾帶爬地撲向事先挖好的逃生隧道,身后傳來死亡之翼的冷笑:“這就是你心愛的寵物?一條喪家之犬?毫不猶豫地拋下你就跑了?”
當德倫的身影消失不見時,整個巢穴開始震顫。奧妮克希亞完全現出了黑龍真身,漆黑的鱗片在水晶燈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她擋在隧道入口前,龍瞳死死盯著自己的父親。
而在她身后,那些被吹散的化肥袋下,隱藏的符文陣列開始泛起微弱的藍光...
德倫跌跌撞撞地沖進逃生隧道,身后傳來巖壁崩裂的轟鳴。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耳膜被兩頭黑龍對峙的咆哮震得生疼。
“你竟敢——!”
死亡之翼的怒吼掀起實質化的音浪,德倫后背仿佛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整個人向前撲倒。他掙扎著爬起來,手掌被尖銳的石塊割破,鮮血混著冷汗滴在潮濕的地面上。
不能停。
他強迫自己繼續往前爬,狹窄的隧道里回蕩著龍吼與巖層碎裂的巨響。再往前一點就好了。他心想,拼命地向前爬去。
巢穴主廳內,奧妮克希亞的龍翼完全展開,漆黑的鱗片在暗淡的光線下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她擋在德倫消失的隧道入口前,喉嚨深處滾動著低沉的咆哮。
死亡之翼仍保持著人形,但暗影與巖漿已在他周身沸騰。他盯著女兒,金色的豎瞳收縮成一條細線。
“你的人類寵物,逃得倒是果斷。”
他的聲音里帶著譏諷,但更多的是某種……失望。
奧妮克希亞的尾巴狠狠抽擊地面,震得碎石飛濺。
“他不是寵物。”
死亡之翼冷笑一聲,向前邁了一步。僅僅是這個動作,就讓巢穴的溫度驟然升高,巖壁上的苔蘚瞬間焦枯。
“那他是什么?”滅世者的聲音低沉如雷鳴,“一個教你玩糞肥的凡人?一個膽敢算計泰坦造物的螻蟻?”
奧妮克希亞沒有回答。她繃緊全身肌肉,龍爪深深摳進地面,準備迎接父親的攻擊。
但死亡之翼并沒有直接動手。
他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你曾是滅世者的子嗣,死亡之翼的血脈。”他的聲音近乎輕柔,“而現在?你躲在沼澤里,和地精討價還價,讓人類教你如何擺弄肥料。”
奧妮克希亞的瞳孔微微顫動,但下一秒,她咧開龍吻,露出尖銳的獠牙。
“至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死亡之翼的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怒火。
“你以為你在反抗我?”他的聲音終于帶上了龍吼的震顫,“你只是在玩一場可笑的過家家!”
轟——!
他終于釋放了龍威。
實質化的壓迫感如海嘯般席卷整個巢穴,巖壁瞬間龜裂,燈光一盞接一盞炸碎。奧妮克希亞被沖擊波掀得后退數步,龍爪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溝壑。
但她沒有倒下。
“過家家?”她在龍威中抬起頭,黃金豎瞳燃燒著某種死亡之翼從未見過的光芒,“那你呢?父親?”
她的聲音不再顫抖。
“一萬年來,你做的又是什么?”
“瘋狂地想要毀滅世界?”
死亡之翼的瞳孔驟然收縮。
隧道深處,有一個設定好的傳送門,當德倫穿過傳送門,來到了沼澤外圍的安全屋。他顫抖著按下墻上的機關,鉆進地下室,將外界的龍威隔絕了大半。
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耳朵里嗡嗡作響。
他的前方是三個顯眼的閘刀,連接著三組簡單的伏打電池。
龍巢里,奧妮克希亞的龍瞳死死盯著父親,喉嚨深處滾動著低沉的咆哮。她的龍爪微微收緊,地面被鋒利的趾爪犁出數道淺淺的溝壑。
死亡之翼的目光掃過那些被掀翻的化肥袋,灰白色的硝酸銨粉末散落一地,露出下方刻印在巖石上的藍色符文。那些符文微微閃爍,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構成一個巨大的能量陣列。
他的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符文陷阱?”
他的聲音低沉而輕蔑,仿佛在評價一個孩童的涂鴉。
“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天真?”
奧妮克希亞沒有回答,但她的龍翼微微震顫,鱗片下的肌肉繃緊。
死亡之翼冷笑一聲,向前踏出一步——
轟!
他的人形外殼驟然崩裂。
暗影與巖漿交織,滅世者的真身顯現。漆黑的龍鱗如刀鋒般豎起,熔巖般的紋路在甲殼縫隙間流淌,將整個巢穴映照成血紅色。僅僅是現出龍形的沖擊波,就震得巖壁崩裂,碎石如雨般砸落。
“這種程度的符文……”
他的龍爪重重踏在地面上——
咔嚓!
符文陣列瞬間炸裂。
藍色的能量脈絡如脆弱的玻璃般粉碎,符文一個接一個熄滅,化作飄散的魔力塵埃。整個巢穴劇烈震顫,但死亡之翼的身軀紋絲不動,金色的豎瞳中只有冰冷的嘲弄。
“就這?”
他的龍尾一掃,將散落的化肥袋全部掀飛,灰白色的硝酸銨粉末如雪般飄散。
“你的反抗……就只是這種小伎倆?”
奧妮克希亞的呼吸微微急促,但她似乎有點害怕地向后慢慢退縮。她望向父親的目光開始出現恐懼與慌亂。
死亡之翼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嗤笑一聲。一步步地向前逼近她。
“你在玩什么把戲?”
他的龍翼緩緩展開,陰影籠罩了整個巢穴。他的女兒果然在害怕地一步步地后退。信心又重新充滿了心頭。那種支配與掌控感又出現了。
“讓我看看……你還有什么本事。”
奧妮克希亞快退到后面洞壁的時候,目光中的恐懼突然慢慢消失。她深吸一口氣,龍吻微微咧開,露出尖銳的獠牙。
“如你所愿……父親。”
下一秒,她的身形驟然收縮,漆黑的龍鱗褪去,重新化為人形。
死亡之翼瞇起眼睛。
“你覺得逃得掉嗎?”他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譏諷,
“Surprise~!”
他的譏諷戛然而止。
一道金光突然從奧妮克希亞身后炸開,時間裂隙中探出兩只的小手,猛地拽住她的后衣領。
“借過借過!”
克羅米的臉從裂隙里擠出來,青銅龍標志性的雙馬尾已經被熱浪烤得卷曲發焦。她齜牙咧嘴地把奧妮克希亞往裂隙里拖,同時朝死亡之翼扔出個冒著煙的沙漏:
“送你個鐘——啊不是,送你個時之沙!”
沙漏在碰到龍鱗的瞬間炸成金色霧靄,時間法則如鎖鏈般纏繞上滅世者的四肢。但這次禁錮沒有預想中有用——死亡之翼只是輕輕掙動,時之沙就簌簌崩落。以克羅米的水平,想要完全用時間靜止來禁錮一個龍王,還是差得太多。
“青銅龍的把戲……”死亡之翼的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他感覺只要使勁用力幾秒就能掙脫時間的束縛。然后找女兒和青銅龍好好談談龍生。
克羅米半個身子已經縮回裂隙,沒時間廢話,直接關門閃人。一陣青銅的閃光消散,龍巢內只剩下被靜止的黑龍王。他忽然有一陣驚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記起女兒消失前那個譏誚的口型:
——時代變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