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故陵墟深鎖舊怨
休整的時光如同偷來的流水,在C大看似平靜的象牙塔下悄然而逝。父母的意外到訪帶來的那場荒誕又溫暖的鬧劇,像一場短暫而失真的夢,夢醒后,冰冷的現(xiàn)實依舊盤踞在公寓的每一個角落,伴隨著她身上那股永不消散的異香。
“盤古”項目組的催促一次比一次急迫。地宮驚魂和巨大損失帶來的震動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對那“甲叁”洞寶藏更熾熱的貪婪和志在必得。新的團隊已然就位,經(jīng)過最嚴苛的篩選和磨合,如同一把被反復(fù)鍛打淬火的利刃,只待出鞘。
蘇青的地質(zhì)圖譜與林楓從故紙堆里翻檢出的零星線索相互印證,將目標范圍進一步縮小至一片位于三省交界、人跡罕至的原始林區(qū)深處。那里地形復(fù)雜,磁場異常,衛(wèi)星圖像常年被詭異的云霧籠罩,是現(xiàn)代勘探的盲區(qū)。
出發(fā)前夜,鐘老者親自前來,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他沒有過多寒暄,只是將一份最高級別的授權(quán)文件和一枚特制的、用于緊急情況下與后方聯(lián)系的衛(wèi)星通訊器交給我。
“李教授,‘盤古’傾注了巨大的資源,也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彼哪抗怃J利如刀,仿佛要剖開我的內(nèi)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無論里面有什么,都必須帶回來,或者……徹底毀滅。至于她……”他瞥了一眼緊閉的臥室門,聲音壓得更低,“穩(wěn)住她,利用她,但務(wù)必保持最高警惕。必要時,授權(quán)使用‘最終手段’?!?/p>
“最終手段”四個字,像冰錐刺入我的心臟。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一套針對她可能失控而準備的、威力驚人的特殊裝備。我接過文件和通訊器,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
臥室門無聲地開了。兆惠站在門口,似乎剛剛沐浴過,長發(fā)濕漉漉地披散著,依舊穿著那身可笑的碎花睡裙,赤足踩地,但眼神卻清明冷冽如亙古寒冰,仿佛早已洞悉門外的一切密談。
“聒噪。”她淡淡評價了一句,目光掃過鐘老者,帶著毫不掩飾的漠視,“可以動身了么?”
車隊再次啟程,但陣容已非昔日可比。三輛經(jīng)過特殊改裝、足以應(yīng)對最惡劣地形的重型越野車,載著核心團隊六人——我、兆惠、蘇青、林楓、武鋼、趙倩,以及必要的裝備和給養(yǎng)??罩?,還有一架無聲無息的無人機在高空伴隨偵查,隨時傳遞信息和預(yù)警。
一路無話,氣氛壓抑。蘇青和林楓不斷核對分析著數(shù)據(jù),武鋼沉默地檢查著武器和防護裝備,趙倩則敏銳地觀察著每個人的狀態(tài),尤其是兆惠。兆惠大部分時間閉目養(yǎng)神,偶爾睜開眼,看向窗外越來越荒僻的景色,眼神深處仿佛有暗流涌動。
越是接近目標區(qū)域,異?,F(xiàn)象越是明顯。指南針瘋狂打轉(zhuǎn),無線電通訊受到嚴重干擾,連經(jīng)過特殊屏蔽的車載設(shè)備也頻頻出現(xiàn)亂碼和雪花。空氣中的味道也變得奇怪,帶著一股淡淡的、類似硫磺和朽木混合的腥氣。
“磁場強度異常飆升,前面有大規(guī)模的地質(zhì)斷層帶,而且……能量讀數(shù)很古怪,不像任何已知的礦脈或地?zé)峄顒??!碧K青盯著儀器屏幕,眉頭緊鎖。
“根據(jù)殘卷記載,‘甲叁’洞入口非在陽坡,亦非陰谷,而在‘龍脊斷鱗之處,陰陽交逆之眼’?!绷謼魍屏送蒲坨R,語氣平板地補充,“輿圖比對,前方三公里處的裂谷帶,符合‘龍脊斷鱗’的描述?!?/p>
車隊無法再前行,我們只能徒步。武鋼和趙倩熟練地分配裝備,每個人都穿上了特制的防護服,佩戴好呼吸過濾器和生命監(jiān)測儀。兆惠對此嗤之以鼻,依舊赤足輕裝,但那枚鸞鳥玉牌,不知何時已悄然握在她掌心。
踏入裂谷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的水膜。光線陡然暗淡下來,四周是高聳入云、形態(tài)猙獰的黑色巖壁,谷底堆積著厚厚的腐葉和枯骨,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氣息。死寂,除了我們踩碎枯枝的聲響和粗重的呼吸,聽不到任何鳥獸蟲鳴。
“跟緊我。”兆惠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她似乎完全不受環(huán)境影響,步伐輕盈而確定,仿佛行走在自家的庭院,“此地殘陣猶存,一步踏錯,尸骨無存?!?/p>
她的話并非危言聳聽。沒走多遠,前方探路的武鋼猛地停下,打了個手勢。只見他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散落著幾具早已風(fēng)化成白骨的尸骸,身上的衣物是現(xiàn)代探險隊的款式,但死狀極其凄慘,像是被巨力撕碎,骨骼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扭曲和焦黑色。
“是五年前那支失蹤的中英聯(lián)合探險隊……”蘇青低聲道,聲音有些發(fā)顫。
兆惠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螻蟻撼樹,自取滅亡?!?/p>
她繞過尸骸,指尖在空中虛點,仿佛在撥動無形的琴弦。隨著她的動作,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竟然蕩漾開一圈圈水波般的漣漪,隱約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扭曲的入口!入口內(nèi)漆黑一片,散發(fā)著更加濃郁的腥甜和腐朽之氣。
“走!”她率先踏入。
我們緊隨其后。穿過那層無形屏障的剎那,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光線徹底消失,只有頭燈的光柱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艱難切割??諝鉂窭浯坦牵_下是粘滑的、不知積累了多厚的淤泥,四周的石壁不再是天然的巖石,而是變成了某種人工打磨過的、刻滿了扭曲符文的黑色巨石!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極陡。兆惠走在最前,如同黑暗中的幽靈,對周圍那些散發(fā)著邪惡氣息的符文視若無睹。我們則提心吊膽,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恐懼上。
突然,側(cè)后方傳來林楓一聲壓抑的驚呼!只見他腳下的淤泥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陷阱,陷阱底部寒光閃爍,顯然是淬毒的尖刺!眼看就要墜入!
千鈞一發(fā)之際,武鋼怒吼一聲,猛地撲過去抓住林楓的背包帶,強大的慣性帶著兩人一起向陷阱滑去!
就在此時,兆惠頭也沒回,反手屈指一彈!一點微不可察的冰藍色火星后發(fā)先至,精準地擊中陷阱邊緣某處不起眼的符文!
“咔嚓!”一聲機括輕響,那布滿尖刺的陷阱底板竟然瞬間合攏,將致命的殺機重新掩埋!
武鋼和林楓驚魂未定地爬回來,臉色慘白。林楓看著兆惠的背影,眼神極其復(fù)雜。
“謝……謝謝?!绷謼髀曇舾蓾?/p>
兆惠依舊沒有回頭,只冷冷道:“管好自己。下次,未必來得及?!?/p>
我們繼續(xù)深入。接下來的路程,更是步步驚心。流沙、毒霧、觸發(fā)式的青銅弩機、甚至還有能令人產(chǎn)生恐怖幻覺的致幻孢子……各種匪夷所思、惡毒無比的機關(guān)層出不窮,年代跨越極大,似乎歷代都有增添和維護。兆惠時而如履平地,時而又需停下,仔細觀察,甚至需要動用那枚鸞鳥玉牌的力量,才能暫時壓制或破解某些極其古老的禁制。
她對這里的熟悉程度,令人心驚。仿佛這不是一座絕險之地,而是她……曾經(jīng)的別院?
通道的盡頭,并非想象中的藏寶庫,而是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宮殿廢墟!
宮殿早已坍塌大半,巨大的石柱斷裂傾頹,殘垣斷壁上布滿了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刀劈斧鑿、焦黑的法術(shù)轟擊印記、以及早已干涸發(fā)黑的血跡!空氣中彌漫著濃得令人作嘔的死氣和怨念,仿佛無數(shù)亡魂在此地嘶吼哀嚎。
而在宮殿最中央,原本應(yīng)是御座的位置,此刻卻被一個巨大無比、深不見底的血池所取代!池中粘稠的、暗紅色的液體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翻滾,散發(fā)出比外面通道濃郁百倍的腥甜惡臭!池壁由某種漆黑的金屬鑄造,上面刻滿了比所有地方都更加復(fù)雜、邪異、看一眼就讓人頭暈?zāi)垦O氚l(fā)瘋的符文!九尊形態(tài)更加猙獰、布滿銅綠和血銹的青銅兇獸雕像,環(huán)繞血池,做咆哮鎮(zhèn)壓狀,但它們身上布滿了裂紋,似乎隨時都會崩碎!
這里,根本不是什么藏寶洞!而是一座被血祭和詛咒污染的上古戰(zhàn)場核心!或者說,是一座失敗的封印之地!
“就是這里了……”兆惠看著那翻涌的血池,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復(fù)雜情緒,不是喜悅,不是貪婪,而是……凝重、痛恨、以及一絲深入骨髓的疲憊?!啊兹?zhèn)魔窟……”
她話音未落——
“嗡!??!”
那九尊瀕臨破碎的青銅兇獸雕像,眼睛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裂的猩紅光芒!整個地下廢墟劇烈地震動起來,碎石簌簌落下!血池如同沸騰般瘋狂翻滾冒泡,粘稠的血浪拍打著池壁!池壁上所有的邪異符文瞬間被激活,爆發(fā)出滔天的血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修羅地獄!
一個冰冷、怨毒、瘋狂、充滿了無盡毀滅**的古老意識,比上次在地宮感應(yīng)到的強橫百倍、清晰百倍,如同掙脫了最后枷鎖的滅世兇獸,猛地從血池最深處蘇醒!化作實質(zhì)般的恐怖威壓,海嘯般向我們碾壓而來!
“噗——!”首當(dāng)其沖的武鋼噴出一口鮮血,重型防護服如同紙糊般被撕裂,整個人倒飛出去!蘇青和林楓更是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委頓在地,七竅溢出鮮血,生死不知!趙倩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勉強支撐,但也臉色慘白如紙,蜷縮在地上劇烈顫抖!
我也感覺靈魂仿佛要被撕成碎片,眼前發(fā)黑,舊傷瞬間崩裂,鮮血染紅了防護服!只能憑借最后一點意識死死趴在地上!
唯有兆惠!
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透明,周身上下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實質(zhì)的冰藍色光華!那光華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道薄薄的光幕,頑強地抵擋著那毀滅性的精神和能量沖擊!光幕劇烈扭曲閃爍,明滅不定,顯然她也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
她死死盯著那沸騰的血池,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粘稠的血漿,直視其下的本源!
“果然……是你這老鬼……怨念不息……竟將此地污染至此……”她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擠出,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我從未聽過的忌憚!
血池中央,那翻涌的血漿開始凝聚,漸漸形成一個模糊不清、卻巨大無比、散發(fā)著滔天怨毒氣息的黑影!那黑影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仿佛由無數(shù)痛苦扭曲的面孔和破碎的肢體強行糅合而成,發(fā)出無聲卻足以撕裂靈魂的咆哮!
而就在這時,異變再起!
在我們側(cè)后方的一處斷裂石柱后,陰影一陣扭曲,竟然悄無聲息地走出了三個人!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殘破不堪、樣式極其古老黯淡道袍的老者,面容枯槁,眼神渾濁,仿佛剛從墳?zāi)估锱莱鰜恚苌韰s散發(fā)著一種與這邪惡之地格格不入、卻又同樣深不可測的沉暮氣息!他手中持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青銅古劍,劍身刻著玄奧的符文。
他身后,跟著兩個身材高大、穿著類似古代鎧甲、但面容僵硬、眼神空洞、仿佛傀儡般的壯漢。
這突如其來的第三方勢力,讓本就危急萬分的局面更加撲朔迷離!
那古老道人渾濁的目光掃過現(xiàn)場,在看到苦苦支撐的兆惠和那血池中凝聚的恐怖黑影時,眼中猛地爆發(fā)出極其復(fù)雜的精光——有震驚,有狂喜,有深深的仇恨,還有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
“妖妃!果然是你!”老道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積郁了數(shù)百年的刻骨怨毒,“蒼天有眼!讓貧道茍延殘喘至今,終得見你這為禍一方、戕害忠良的孽障伏誅之日!亦能徹底凈化此寮,告慰師尊在天之靈!”
兆惠艱難地分神瞥了一眼那老道,冰冷的目光中竟也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愕然和厭煩。
“龍虎山的……漏網(wǎng)之魚?”她語氣帶著一絲疲憊的嘲弄,“張秉一那老牛鼻子的徒孫?命倒是硬……可惜,蠢得一如既往。”
“妖婦!休得辱我?guī)熥妫 崩系绤柭暫浅?,手中青銅古劍指向兆惠,又指向那血池中越來越清晰的黑影,“今日,貧道便要以身殉道,將你這妖妃與這被汝喚醒的太古邪魔,一并誅滅于此!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他竟不顧那恐怖黑影的威脅,手中古劍綻放出微弱的青芒,腳踏玄奧步法,口中念念有詞,一道凜然的青色雷光朝著兆惠劈去!竟是打著先除“妖妃”的主意!
而那血池中的恐怖黑影,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和生人氣息進一步刺激,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咆哮,分化出一股粘稠的血色觸手,如同閃電般卷向那老道!同時也分出一股更大的力量,狠狠撞向兆惠的冰藍光幕!
三方混戰(zhàn),瞬間爆發(fā)!
兆惠同時承受著血池邪魔和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的龍虎山老道的攻擊,壓力驟增!冰藍光幕劇烈閃爍,嘴角溢出一絲金色的血液?。鞘撬难??!)
我被那恐怖的威壓死死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這如同神話再現(xiàn)般的恐怖戰(zhàn)斗,心中充滿了絕望!蘇青、林楓、武鋼、趙倩生死不知!強援變成索命冤家!寶藏?故人?這根本就是一個埋葬了無數(shù)秘密和仇恨的絕殺之局!
就在這混亂到極致的時刻,我忽然感到懷中那枚一直貼身藏著的、從地宮帶回的、毫不起眼的龜甲殘片,竟然開始微微發(fā)燙!一股微弱卻極其古老蒼茫的氣息,從中彌漫開來……
(未完待續(xù)……龜甲異動,是轉(zhuǎn)機還是更大的危機?龍虎山老道與兆惠有何舊怨?血池邪魔究竟是何來歷?團隊生死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