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晨鐘暮鼓之聲響徹洛陽。
崇德殿內,金殿森然,香爐中青煙裊裊。
文武百官身著朝服,分列兩側,氣氛莊嚴肅穆,卻又暗流涌動。
董卓一身玄色朝服,昂然立于百官之首,神色自若。
而在那高高的御座上,少帝劉辯面色蒼白。
寬大的龍袍穿在他瘦削的身上,顯得有些空蕩。
他身后的珠簾之后,隱約可見何太后鳳冠霞帔的輪廓。
當值宦官展開一卷黃綢詔書,用其尖細的嗓音高聲宣讀。
“……朕承皇天之眷命,惟國步維艱,賴前將軍董卓戡亂定傾之功,宜進元輔以安社稷……”
“……茲冊封前將軍董卓為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
“……授黃鉞,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
“……朕沖齡嗣位,德薄任重。朕以父禮事相國董卓,尊號曰「相父」……”
當最后“相父”兩個字落下時。
整個崇德殿如同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的平靜湖面,瞬間炸開了鍋!
“相父?這……這如何使得!”
“荒唐!簡直是聞所未聞的荒唐事!”
“董卓一介武夫,何德何能,竟敢為天子父!”
群臣嘩然,議論之聲嗡嗡作響。
太傅袁隗雙目微瞇,撫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陰鷙之色。
河南尹王允、司徒黃琬、司空楊彪等一眾保皇派老臣。
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正欲出列死諫。
然而,還未等他們開口,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第一個站了出來。
侍御史,蔡邕。
他越眾而出,對著御座躬身一揖,聲色俱厲地高聲道:
“陛下!太后!萬萬不可!”
“董仲穎雖有清君側之功,但其終究是一介西涼武夫!”
“驟登相國高位已是曠古殊榮,豈能再受‘相父’之尊?”
“此舉有違祖制,亂了綱常,必為天下人所恥笑啊!”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都愣住了。
蔡邕可是董卓親自請回朝中的名士,素來與董卓親近。
今日怎么反倒成了第一個發難的人?
原本準備慷慨陳詞的王允等人都頓住了腳步。
他們想說的話,全被蔡邕搶先說了。
董卓站在那里,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義憤填膺的蔡邕。
心中冷笑。
好家伙,不愧是當世大儒!
這演技,不去唱戲都屈才了。
與其讓那些真正的反對者發難,把場面弄得不可收拾。
不如讓自己的“托兒”先開第一槍。
這樣,話語權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果然,蔡邕話音剛落。
御座后方的珠簾內,便傳來了一個雍容而又帶著疲憊的女聲。
是何太后。
“國步艱難,神器未安……”
太后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她將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懿旨,用一種哀婉而又堅定的語氣,緩緩道來。
從“閹豎亂政”到“強藩環伺”……
從“董卓入京畿掃清宮禁”到“再造乾坤之功”……
從“陛下沖齡未諳治體”再到“為固國本,安宗廟”……
整篇懿旨,字字泣血,句句懇切。
將冊封董卓為相父這件事,從一件權臣逼宮的丑聞,
描繪成了一位憂心忡忡的母親,為了年幼的兒子和風雨飄搖的江山,不得不托庇于國之柱石的無奈之舉。
“……望相父念哀家托付之重,視陛下如己出,盡心輔弼。”
“俾我漢室危而復安,則天下幸甚,宗廟幸甚!”
當最后一句落下,殿內一片死寂。
蔡邕聽完,臉上現出掙扎、感悟、最終釋然的復雜神情。
他對著珠簾方向長揖及地,悲聲道:
“原來太后與陛下竟有如此深意,是臣愚鈍了!”
“為江山社稷計,臣……附議!”
說完,他默默退回了班列。
這一手回馬槍,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王允氣得嘴唇哆嗦,正要上前一步,繼續力爭,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
“太……太后深謀遠慮,臣……臣亦附議……”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懵了!
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這個!
緊接著,黃琬、楊彪等一眾保皇派大臣,仿佛中了邪一般。
他們心中明明是萬般抗拒,可說出口的話。
卻都變成了“臣附議”、“臣等無異議”。
這正是系統派系支持度的恐怖之處。
那40%的支持度,雖不足以讓他們心悅誠服。
卻足以在關鍵時刻,扭曲他們的言行,讓他們做出違背本心之事!
眼看大勢已去,御座上的劉辯。
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他想起了昨日唐姬的話,想起了“臥薪嘗膽”。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中的淚水與恨意,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緩緩站起身,親自走下御座。
來到捧著相國金印的宦官身旁,做勢欲親自將金印捧給董卓。
“相國勞苦功高,這相印,理當由朕親授。”
董卓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裝模作樣地躬身推辭:
“陛下,萬萬不可!”
“臣不過立下些許微末之功,何敢受此大任?”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劉辯看著他那虛偽的嘴臉,心中恨意翻騰。
但他知道,這必是董賊的試探!
若他應對不當,今夜等著他的,就是一杯致死的毒酒!
他強忍著惡心,學著母后的口吻,聲情并茂地說道:
“相父何出此言!”
“若非相父,朕與母后早已喪于閹人之手,大漢江山亦危在旦夕!”
“如今社稷安危,黎民福祉,皆系于相父一身。”
“萬望相父莫要推辭,以天下蒼生為念啊!”
他這是用整個大漢江山,來“綁架”董卓。
董卓聽完,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哦?”
“原來臣竟然這么偉大?!”
“既然如此,那臣若再推辭,倒顯得不識抬舉了!”
說罷,他不再客氣,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相國金印。
高高舉起,環視全場。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無人敢與他對視。
劉辯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咬破了嘴唇,嘗到了苦澀的血腥味。
他知道,最屈辱的時刻到了。
他對著董卓,深深一躬,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里擠出那幾個字。
“今后朝中事務,就有勞……相父費心了。”
“相父”二字,輕飄飄的,卻又重如泰山。
狠狠地砸在崇德殿的每一個角落。
也砸碎了這位少年天子最后的尊嚴。
董卓滿意地看著他,笑著點點頭。
那笑容里滿是戲謔與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