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妍聽見這聲怒吼,短暫站了會,最后抬腳離開。
她本以為顧清珩察覺到了,但看來對方真認定了是顧洵主使,憤怒下才殺了他。
顧妍隨手扯過一旁的花葉,看來這情愛真是毒,無論男女都能被蒙蔽雙眼,失去理智。
對此,顧妍嗤笑,以為顧清珩會有不同,竟然也如此愚蠢。
想到這,顧妍扯了扯唇當初景元帝不也是和她母后情深幾許,后來宮中女人百花齊放。
她母后不照樣深夜垂淚,一樣的愚蠢。
情愛有什么用,唯有這頂天的權勢才值得費盡心力。
她舒一口氣,如今顧洵死了,顧羽離斷氣也差不了多少,顧清珩太子位多半保不住,那她的機會就要來了。
御書房中,景元帝看著下首的顧清珩。
“真的是你?太子?!”
景元帝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兒子真的會如此痛下殺手。
“洵兒和你是骨肉手足,即便你對他回京心有不滿,又何至于用斷送性命來報復!”
顧清珩哪怕跪著也腰身挺直,他眼神冰冷:
“父皇,您錯了,我和顧洵是骨肉手足為次要,是此生政敵才對。”
既然是政敵,那就沒有和平相處的道理,非得你死我亡才行。
更何況,顧清珩哂笑,顧洵現(xiàn)在死了,比以后砍手砍腳拔舌頭已經(jīng)幸福多了。
景元帝聽著他的話,此刻才意識到眼前的太子,往日都只是在蟄伏,他不會是個仁君。
“你是不是篤定朕不敢廢你太子之位?”景元帝沉聲道。
顧清珩聽后也不意外:“兒臣悉聽尊便。”
“放肆!”
這樣的毫不悔改態(tài)度愈發(fā)激怒景元帝,他指著顧清珩高聲道:
“來人,擬旨!”
……
“皇帝,不可!”老太后及時趕到,她焦急阻攔了景元帝:
“皇帝就算不為其他,也要為這江山社稷的安穩(wěn)著想。
“母后,您在怎么來了?”
景元帝走過去攙扶老太后:“太醫(yī)不是說您鳳體欠佳,要多臥榻休息。”
“你們父子鬧成這樣,哀家還怎么能躺得安穩(wěn)。”
老太后坐下,看著底下的顧清珩:
“哀家就知道,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哀家和你父皇都上了年紀,一家子人還是得糊里糊涂過日子。”
說到這里,老太后停頓了片刻。
偏偏顧清珩,正是記憶最好年歲。
“珩兒,這些年你是不是一刻都未曾忘記過你母后的死?”
顧清珩只是輕描淡寫道:“只是偶爾會夢見她。”
老太后聽后嘆息:“我以為你當初給洵兒那一箭,再將他們放逐皇陵,會最大程度平息你的怒火。”
對此,景元帝保持沉默,顯然他也是這樣覺得。
“珩兒,這些年你們有過交手?昭華那孩子的病可跟洵兒有關系?”
事情到了今天這步,顧洵也死了,顧清珩也就不再隱瞞:“是。”
昭華,景元帝才陡然想起這個女兒,她向來不和自己親近,他已經(jīng)記不清上一次見她是幾日以前。
“昭華如今在何處?”景元帝問道。
顧清珩望著衣角上的銀邊祥:“沒多少日便要和母后團聚了吧。”
“這怎么可能?!”
景元帝雙眼詫異,昭華除了不能生育,素日確實有些小病,但都不及性命。
他已經(jīng)喪子,難道又要喪女嗎?
可剛才顧清珩說顧羽的病與顧洵有關,景元帝狠狠閉眼,他到底是做錯了什么。
所剩不多的兒女之間竟然要斗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
外面天空陰云密布,山雨欲來下悶熱無比,趙明珠趴在窗前,巧兒看著她背影。
“太子妃,殿下不會有事的,您不要太擔心了。”
“誰擔心他了。”趙明珠只覺心頭煩躁,這鬼天氣,她言不由衷:
“我是擔心自己,他要是出事,那我還怎么過好日子?”
雙云將鎮(zhèn)國公送來的信拿進來。
趙明珠急忙拆開,里面赫然寫著若太子被廢,明珠可回家。
她心沉下谷底。
若是鎮(zhèn)國公都無法,那這件事的回轉余地便更微了。
“轟隆隆!”
藍金色的閃電劃過天邊,雨來勢洶洶,劈頭蓋臉落下,趙明珠仰頭望過去,雨水濺落在臉上,有些冷意。
金珠向來穩(wěn)重,但此刻臉上焦急:“太子妃,太子殿下回來了……身后還跟著御林軍!”
趙明珠豁然起身,頭頂響雷炸開,她眼前有些眩暈。
“太子妃。”巧兒扶住她。
“我沒事。”趙明珠推開她,走了出去。
東宮外,只見黑壓壓的天,以及黑壓壓的御林軍圍住。
見了他,御林軍為首的侍衛(wèi)拱手道:
“卑職參見太子妃,陛下口諭命太子殿下無詔不得出東宮半步。而太子妃即刻搬回鎮(zhèn)國公府,欽此!”
這短短兩句話,似乎說了什么,又似乎沒有。
趙明珠轉頭看身旁的顧清珩,她道:“本宮這就命婢女們收拾,可否寬容半個時辰?”
御林軍首領退后一步:“娘娘,自然可以,請盡快。”
趙明珠和顧清珩往回走,她輕聲道:“顧清珩,這就是你解決的辦法嗎?”
她掄起拳頭就砸在他肩膀上:“老娘想揍你很久了!”
癟犢子玩意,一天浪到家,現(xiàn)在把自己玩翻了吧!
顧清珩抓住她手親了親,笑道:
“太子妃不是早就想離開東宮,如今這是不想走了?”
趙明珠直接坐在聽潮院的臺階上,陰陽怪氣:
“對,我就喜歡這種不體面方式離開。”
顧清珩坐在她身旁:“有鎮(zhèn)國公撐腰,你還是京城第一霸。”
“我是這意思嗎?顧清珩你總說我不顧及自己,那你現(xiàn)在又是做什么?當初入夢時,哪怕吃下那酥酪你都愿意,只為活著。那如今呢?你不會告訴我,是因為太愛我了,所以就開始發(fā)瘋,才造成如今這自取滅亡局面吧?”
顧清珩看著她臉緋紅,雙眸因為激動而亮得驚人,他微仰回視道:
“如果孤說是呢?”
迎接他的是一拳頭,趙明珠冷酷道:“戀愛腦不得好死。”
顧清珩悶笑。
這時候巧兒已經(jīng)手腳麻利收拾好全部:“太子妃,我們現(xiàn)在走?”
趙明珠扭頭看沙漏,她又坐下嚴肅道:“顧清珩,我需要怎么做,才能幫到你?”
顧清珩替她將鬢邊歪掉的珍珠流蘇扶正:“明珠,你平平安安就好了。”
趙明珠無聲看向他,顧清珩貼近。
趙明珠感受到口中的甜,她皺眉道:“什么東西?”
她一口咬爛,嘎嘣脆。
顧清珩拉起她,將人送出聽潮院:“是蠱的解藥。”
“狗屁,明明是糖。”
趙明珠后知后覺,隨即轉頭看他,顧清珩站在垂花門處淺笑。
那蠱如何解,趙明珠一清二楚。
今天她才想起,那蠱一次也沒發(fā)作過。
當初在春城,顧清珩是騙她的嗎?
……
今日雨漸漸停了。
雙云的新房院中。
趙明珠和雙云姨母坐在高堂上,嬤嬤拘謹?shù)溃?/p>
“太子妃,這不合禮數(shù)。”
“今日是雙云的喜事,嬤嬤不必介懷尊卑。”
因為長樹沒有雙親,雙云只有一個姨母,所以這場喜事的空位由趙明珠補上。
門外金珠開心唱道:“新娘子新郎官到。”
也因為東宮出事,長河和薄凌在東宮中不能出來。
這場喜事就只有聽潮院幾人和安韻前來參加,大家都不拘禮數(shù),只為見證這場喜事。
巧兒站在趙明珠身旁道:
“一拜天地。”
雙云著鳳冠霞帔,紅蓋頭落在地上,她沒好氣撿起來:“我就說不戴了,怎這么麻煩?”
她一開口,銀珠上前替她蓋上:“一會就好了,帶紅蓋頭吉利。”
長樹道:“不要就不要吧,沒關系的。”
可雙云不信,嘟囔道:“就是,那些帶了的也沒見婚后過得多好。”
“咳咳,云丫頭!”
姨母發(fā)話了,這簡直跟她印象中的成親兩模兩樣。
雙云立馬不出聲了。
巧兒繼續(xù)道:“二拜高堂!”
“太子妃勿怪,,這丫頭向來嘴巴沒把門。”姨母看著身旁的趙明珠,她雖坐著,但也只是虛坐。
眼看著她要請罪的樣子,趙明珠握住她手,安撫道:“本宮倒是喜歡雙云的性子,有活人勁,嬤嬤且安心。”
突然要和趙明珠平起平坐的嬤嬤瞬間就安心了。
“這孩子……多虧了娘娘庇護。”
她看著雙云長大,深知道這孩子在壽康宮時的謹慎,如今正是有人寵著慣著才會變得如此沒規(guī)矩。
姨母望著她眼中疼惜擋不住。
趙明珠也轉過頭,最后巧兒道:“夫妻對拜!”
雙云和長樹互相對拜,長樹臉上紅著,一不小心和雙云的額頭撞上。
“哎……”雙云捂住額頭,痛呼。
長樹立馬問:“抱歉,我第一次拜堂有些不緊張。”
金珠聽后噗嗤一笑,靠著銀珠笑得花枝亂顫。
巧兒也捂住嘴著笑。
雙云聽后沒好氣道:“那你多成親幾次,再來和我拜堂好了。”
長樹顯然是個嘴不貧的人,他著急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
姨母見狀無奈道:“云丫頭,不要欺負姑爺。”
雙云一把掀開蓋頭吐舌頭:“不要欺負姑爺~姨母偏心!”
姨母瞪她:“小沒良心,我哪里偏心了,還沒禮成快蓋上,規(guī)矩點。”
雙云不情愿又蓋上,巧兒笑著咳道:“禮成!送入洞房!”
金珠跟在后面撒桂圓花生,祝道:“愿新人婦唱夫隨、琴瑟和鳴、共沐白頭!”
銀珠道:“愿新人婦唱夫隨、恩愛百年!”
一直旁觀的安韻從巧兒手中抓了花生道:“愿新人婦唱夫隨、和和美美、婦唱夫隨、永結同心!”
走在前方的雙云扭頭,豎起大拇指。
好姐妹,說的祝詞都如此深得她心。
趙明珠正要跟上時,嬤嬤叫住她:“太子妃,太子殿下之事,您勸他去同陛下服個軟,看太后娘娘那話,父子倆只要和好,那便什么事都沒有了。”
“太后娘娘還說什么了?”趙明珠聽后道。
嬤嬤本該不外泄,她低聲道:“陛下到底是陛下,極有可能會從宗室中挑選……”
“但太子妃也不必擔心,有太后娘娘在,這樣的可能極低。”
趙明珠聽后輕嘆,可不是,老太太對這好大孫還幾分有心疼的。
“多謝嬤嬤。”
嬤嬤回頭看雙云幾人離開的方向:“是老奴該謝謝太子妃,雙云這丫頭多虧您,才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宮中貴人們的大丫鬟出嫁,主子們也是有給陪嫁,但遠沒有趙明珠這般大方。
那套三進的院子,多少官員都買不起,但雙云婢女出身,卻得到了。
趙明珠回到國公府時,老管家走過來道:“大小姐,貴人來了。”
趙明珠聽后詫異,然后頷首:“好,我這就去。”
涼亭水榭上,鎮(zhèn)國公和景元帝對弈,鎮(zhèn)國公看著棋局:“陛下,老臣輸了……”
景元帝看著水榭外而來得趙明珠:“趙大,明珠竟然也如此大了。”
他仿佛第一次趙明珠,眼中是對歲月逝去的嘆息。
鎮(zhèn)國公回頭看著女兒:“是啊,我從微臣到現(xiàn)在的老臣,她可不就這么大了。”
鎮(zhèn)國公,永威將軍,安太師,甚至長陽侯爺,都是一水的世家子弟出身。
景元帝是太子時,這些人便裹著到了現(xiàn)在。
他們都老了。
趙明珠走到景元帝面前,她道:“叩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明珠。”
景元帝偏頭對鎮(zhèn)國公道:“你這老家伙先下去,朕和明珠說說話。”
鎮(zhèn)國公走的時候狠狠瞪她:好好說話,別亂說話。
趙明珠:盡量哈。
看著這父女倆的小動作,景元帝失笑:“趙大老說你不夠穩(wěn)重,朕看他也沒穩(wěn)重哪里去。”
“父皇也覺得就好,父親之前總說我狡辯來著。”
景元帝指了指對面的座椅,輕聲道:
“明珠,當初你和清珩成婚,我本以為你們會成一對怨偶,可沒想到后來眼見著他越來越喜歡你。昨日御書房中,他什么都沒說,唯獨讓朕下旨讓你離開東宮。”
趙明珠聽著這話沉默。
景元帝道:“我以為他和靜王也會有慢慢冰釋前嫌這一日,就算不兄友弟恭,但能維持表面的親情。”
“他們是血緣至親,清珩也唯剩這一個兄弟。靜王平庸朕心知肚明,這個皇位自始至終都是他的,靜王也沒有那個能力威脅到他。”
“元貞死的時候,靜王兄妹年紀尚小,都是他們外祖家罪大惡極……”
趙明珠聽著,其實景元帝現(xiàn)在都還是將顧氏兄妹和外祖家區(qū)分開來了的。
“父皇。”趙明珠抬頭,緩聲道:
“靜王兄妹與外祖家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外祖家罪孽滔天,靜王下兄妹又豈能獨善其身呢?”
“您可知殿下被囚禁之時,需日日吞食親生母親的血肉,才能活下來嗎?”
在景元帝震驚神色中,趙明珠唇抿緊,繼續(xù)道:
“殿下之悲,此前陷絕境無人憐,此后更無父皇您這般,為靜王遮風蔽雨的父親。”
顧洵這些年若真在皇陵吃糠咽菜,還有那么多氣力搞事?
可見景元帝和老太后暗中給予幫助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