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的命，現(xiàn)在和我的命，綁在一起了。

白露的身體，因為林冬這句冰冷的話，而劇烈地一顫。

她抬起頭，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看向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眼神里沒有憐憫，沒有安慰，只有一種純粹的、將一切都視為工具的漠然。

她不是被拯救了。

她只是從一群豺狼的嘴邊，掉進(jìn)了另一頭更恐怖的，披著人皮的猛獸的巢穴。

而猛獸，給了她選擇。

要么，成為有用的工具，活下去。

要么，成為無用的垃圾，被清理掉。

饑餓感，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啃噬著她的理智。

她看著地上的面包和罐頭，那濃郁的香氣，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也扼住了她的恐懼。

她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了那塊粗糙的黑麥面包。

然后，她看了一眼旁邊那三具尚在溫?zé)岬氖w，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但她還是將面包，狠狠地塞進(jìn)了嘴里。

她大口大口地咀嚼著，狼吞虎咽，仿佛要將這幾日所有的恐懼、絕望和饑餓，都隨著食物一起吞咽下去。

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面包上，又被她一同吃了進(jìn)去。

又咸，又澀，卻是活著的味道。

秦雅站在一旁，默然地看著這一幕。

她仿佛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

同樣的施舍，同樣的屈辱，同樣的，為了活下去而拋棄一切的狼狽。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高周波切割刃，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稍平復(fù)。

她看向林冬的背影。

這個男人，就像一個最高明的馴獸師，精準(zhǔn)地掌握著每個人心中最脆弱的韁繩。

恐懼，與渴望。

他用恐懼將你逼入絕境，再用你最渴望的東西，為你戴上項圈。

而你，甚至?xí)榇硕拇娓屑ぁ?/p>

一塊面包，一盒午餐肉，一罐水果罐頭。

白露吃得很慢，很珍惜，但終究還是有吃完的時候。

當(dāng)最后一口罐頭湯汁被她舔舐干凈后，一股久違的飽腹感，讓她那幾乎要崩潰的精神，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jī)會。

“現(xiàn)在，可以畫了。”

林冬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他從背包里，拿出了一支筆，和一張從某個辦公室里撕下來的，背面空白的宣傳單。

白露接過紙筆，手抖得厲害。

那支筆，仿佛有千斤重。

她深吸了一口氣，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借著從窗外透進(jìn)來的昏暗天光，開始描繪那個她永生不想再回憶起的地方。

“這是電視塔的一樓大廳……我們就是在這里，聽到了第一個聲音……”

她的筆尖，在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線條。

“這里，是東側(cè)的消防通道……李哥說他看到了他女兒，哭著跑了進(jìn)去……再也沒出來……”

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撕開自己尚未愈合的傷口。

“這里是二樓的休息區(qū)……他們?yōu)榱藫屢黄扛静淮嬖诘乃蛄似饋怼詈蟆?/p>

秦雅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想起自己在外圍時，感受到的那種令人心悸的混亂磁場。

原來，那就是“巢母”的力量。

它甚至不需要現(xiàn)身，就能讓一支訓(xùn)練有素的隊伍，自相殘殺。

林冬蹲在白露的身邊，目光銳利如鷹，緊緊地盯著那張正在逐漸成形的地圖。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打斷。

他在觀察。

觀察白露畫下的每一個標(biāo)記，觀察她臉上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變化。

他在腦中，構(gòu)建一個立體的，充滿了致命陷阱的獵殺場。

“我們隊長……在這里，失控了……”

白露的筆尖，重重地停留在了三樓通往四樓的樓梯口。

她在那里，畫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血紅色的叉。

“他把我們當(dāng)成了怪物……然后，我躲進(jìn)了這個通風(fēng)管道……”

她又畫出一條細(xì)細(xì)的虛線，從那個血色的叉旁邊，一直蜿蜒到地圖的邊緣。

那是她的，求生之路。

“畫完了？”林冬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我只到過三樓……”白露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再往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冬的目光，在那張簡陋的地圖上掃過。

一條死亡之路。

每一個拐角，都可能埋葬著一支隊伍。

忽然，他的手指，點(diǎn)在了地圖上一個空白的區(qū)域。

那是二樓，一個遠(yuǎn)離主通道的，被標(biāo)記為“資料室”的房間。

白露的求生路線，刻意地繞開了那個地方。

“這里。”林冬的聲音很輕，卻讓白露的身體猛地一僵。

“你為什么繞開了這里？”

“我……我……”白露的眼神開始閃躲，嘴唇發(fā)白。

“說。”

林冬的聲音，加重了一分。

秦雅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手中的刀，再次泛起寒光。

“我說！我說！”

白露徹底崩潰了，她指著那個房間，聲音尖厲而驚恐。

“那個房間……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林冬追問。

“安靜！”

白露幾乎是吼了出來！

“太安靜了！”

“只要靠近那里，腦子里的聲音……那些幻覺……就全都消失了！”

“就像……就像那里是真空的！是‘巢母’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她喘著粗氣，臉上寫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

“我們當(dāng)時都以為是陷阱，是更可怕的幻覺，所以……所以沒人敢進(jìn)去！我們都繞著它走！”

一個連“巢母”的精神污染都能隔絕的房間？

林冬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陷阱。

那是一個“安全點(diǎn)”。

在一個巨大的，無處不在的獵殺場里，為什么會存在一個絕對安全的“點(diǎn)”？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破了他腦中的迷霧。

除非……那個點(diǎn)本身的存在，比“巢母”的優(yōu)先級更高！

或者說，那個房間里，有讓“巢母”也為之忌憚的東西！

林冬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強(qiáng)烈興趣的弧度。

他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張畫滿了死亡標(biāo)記的地圖。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秦雅。

“計劃，有變。”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指向了那個被白露視為禁忌的，絕對安靜的房間的方向。

“我們的第一個目標(biāo)，不是塔頂。”

“是那里。”

“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能讓一位‘母親’，害怕自己的孩子，闖進(jìn)它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