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甲一進門,血腥味嗆入口鼻。
人與虎倒了一大片,唯一站著的是鎏金獸瞳的猿狀妖怪。
妖怪看了一眼趙甲以及身后大隊的人馬,一躍踏上房檐,背月光而睥睨俯瞰,他的眼中并沒有懼意,冷漠神情中夾雜著不可遏的憤怒。
妖怪縱身一躍消失在茫茫霧中。
“趙頭兒,追嗎?”
班頭兒小心翼翼地詢問。
趙甲搖頭道:“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是徒增傷亡。”
“快叫醫博士來!”
“喏。”
趙甲忙去查看三人一虎的傷勢。
……
褚博士又來到劉府,依然是趙甲的吩咐。
不過這一次不是治貓而是治虎。
治貓的時候好歹不害怕,只會覺得貴人家的黑貓不同尋常。
這老虎誰敢治啊。
他吞咽著口水,遲遲不敢上前查看老虎的傷勢。
被貓咬一口頂多流點兒血,被老虎咬一口輕則兩個窟窿,重則丟掉性命。
趙甲再三保證,并且陪著他情況下,他才慢慢靠近,不過依然還是躲在趙甲的身后。
第一印象。
大!
這頭吊睛白額大蟲差不多一丈三,躺在地上比尋常家的老牛還大一圈,口鼻呼出的熱氣白灼蒸騰,鮮血混著口水淌了一地。
身上撕開的口子皮開肉綻的,像是曾經和什么同樣的大型猛獸搏斗廝殺。
治虎傷多了,治老虎還是頭一回。
褚博士戰戰兢兢的分辨著傷口,讓趙甲幫忙扒開老虎的眼睛,看了看意識是否清醒:“肋骨應該出現了一些骨裂,頭顱有震蕩,不過不礙事沒傷著腦袋,這些傷口看著嚇人,都沒有動搖筋骨……”
“要治好的話,得抬回醫館。”說一出口褚博士就后悔了。
“好。”
趙甲頷首。
準備組織人手編織了一個抬老虎的擔架。
“捕頭不能走啊,那怪興許還會回來。”眼看趙甲起身,劉弘顧不得雙腿發軟趕緊追上去哀求。
趙甲疑惑道:“你真沒做法招怪?”
“沒有。”
“那為什么他會來。”
多年辦案經驗讓趙甲嗅出謊言的味道,這廝肯定沒說實話,而且他心里肯定清楚,不然的話不會說‘怪還回來’之類的話。
“小人也不清楚。”
趙甲沒時間搭理劉弘,他三個兄弟受傷不輕,貓兄更是被打了個半死,心中急切的厲害,還是要先安頓好他們才是。
“那怪有沒有交給你一個一尺大小的泥塑。”邁開步子的趙甲想起來老和尚交代的事。
“啊,沒……沒有……”
趙甲看劉弘支支吾吾,也沒當回事兒就準備去抬擔架,接著他猛然回頭盯著劉弘,陰沉著鐵面,厲喝問:“有沒有!”
“有,有。”
“在哪兒?”
“在……”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讓我砸碎了埋在后院。”
好啊!
趙甲盛怒,一把揪住劉弘的衣領,雙目赤紅:“你這廝卻該死了!”
劉弘被他生生提起來,漲紅的臉漸漸發紫。
趙甲怎么可能還不清楚情況。
分明是這廝砸了泥塑才把妖怪引來,否則好端端的妖怪怎么會來。
一把甩開劉弘,重重地丟在地上,按住腰刀,大怒道:“你這畜生安敢把人命當兒戲。為你一己私欲,險害了我兄弟們的性命。”
劉弘大口干嘔喘著粗氣,雙手扶著脖子不敢言語,他就是怕官府追責才動毀跡的念頭,看到神像后更是惱恨交加,一時失了理智,將滿腔的怒火發泄在弱小且不能還手的泥塑身上。
誰想到會引來妖怪。
要是早知道會這樣,他連后堂都不會靠近。
“全給我鎖了!帶回衙門。”
終究還是理智戰勝憤怒,妖怪確實可能還會再來,為了防止出人命,索性直接全拿了送去衙門,讓知縣大老爺頭疼去吧。
……
醫館。
開門的小學徒花生嚇了一大跳,門外火把林立,將長街照的像是黃昏時分。
“抬進來!”
四人合力抬著一個巨大的擔架。
擔架上躺著一頭老虎。
花生目瞪口呆的讓開大門,將人往里迎。
怎么師父出診一趟救回來的不是人,而是吊睛白額大蟲。
傷的比較重的壯子也被抬進來,大嘴和小個傷勢較輕,還能走動,也就找人架著送到醫館。
回到了醫館的褚博士一下子從緊張局促中解放出來,又變成那個梅蘭縣有名的的良醫師。
褚博士指揮幾個學徒,有的燒熱水,有的抓藥,有的準備器具……
“這是什么?”
“麻沸散。”
褚博士解釋道:“老虎的傷口得縫合,不然就會一直滲血,為了防止它暴起需要麻沸散讓它睡著。”
趙甲沒辯解說猛虎不會暴起,人都扛不住傷口縫合何況是虎,所以他并沒有制止褚博士。
“我這一幫兄弟就托付給您了。”
趙甲拿出十兩銀子:“一定要用最好的藥。”
“捕頭放心。”
……
九江多虎,聽的最多的故事也是老虎。
滿是好奇的花生蹲在老虎面前。
老虎很整潔,是他燒來熱水細細擦拭,一點血漬都沒有放過,像是對待稀世珍寶般一絲不茍。
虎掌比他的腦袋都大,前爪比他的大腿都粗,虎頭更是大的沒邊了,如果現在老虎張開嘴巴,他應該可以輕松的把腦袋放進去。
斑斕錦毛,柔順光滑的皮下是結實隆起的肌肉。
豬毛刷都刷不動這一對鋼須。
花生聽村口的老夫子說過,老虎須是寶物能治牙疼,不過必須得趁熱才行,一旦涼了就不管用。師父說有種藥材叫老虎須,有清熱解毒的效用,不過他更喜歡老夫子說的另一個故事。
老夫子說人都有個本相,想看清楚得用老虎須子。
把老虎須子攥在手里,默念咒語便可看清楚別人的本相。
他想:師父一定是只鶴,威風凜凜的趙捕頭肯定是老虎,飯桶一樣的壯子衙役興許是頭大野豬……,花生想看看自己是什么,所以他慢慢的伸出手靠近老虎須子,輕輕一扯,老虎的須子又扎又硬,連帶著皮肉聳動。
花生突然感到一陣悚然涼意,抬頭一看。
一雙褐眼黃金瞳正對他。
叫聲“阿呀!”
手一松,跌在地上。
嚇得哇哇大哭。
聽到哭聲的眾人齊聚。
“呀,三爺,你醒了。”
小個上前一步。
“三爺?”
“誰?”
“我。”
陸尋伸出爪子撥了撥被薅起來的胡須。
小個打量著猛虎陸尋,豎起大拇指,贊嘆道:“三爺真威風啊。要不是你,我們兄弟得折在那畜生手里。”
茫然中的陸尋回想起記憶。
他想起自己被五通神打倒在地,之后看到大隊明火,隱約可以聽見趙甲在發號施令,也就放松下來陷入昏迷。
掙扎想起身的陸尋還是沒起來。
咕嚕嚕!
五臟廟傳來打雷般聲響。
大嘴招手道:“快。”
“把陽春樓的熟牛肉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