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是奴婢不幫,只是奴婢一家子性命都在大夫人手中,實在是不敢,還請姑娘高抬貴手?!背赅弁ㄒ宦暰凸蛳铝?,江姑娘跟大夫人相比,她自然更懼怕大夫人。
“我記得你有個弟弟天資聰穎,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可惜他是個家生子,注定科舉無望,做一輩子的奴才。”
朝雨猛地抬起頭看向江泠月。
江泠月笑道:“你幫我送信,我讓你們一家擺脫奴籍成為良民,如何?”
朝雨臉上的笑容一僵,不敢置信的看著姑娘,“奴婢是江家家生子。”
“我自有法子,你只說愿不愿意信我賭一把?”
朝雨沉默著不開口,心里卻焦灼起來。
她自己當奴做婢都無所謂,但是她弟弟三寶很聰明,若是能去讀書,說不定能有出息。
她曾見爹娘不止一次暗中嘆氣,一個家生子讀書聰明又能怎么樣,又不能科舉入仕,一輩子都是貴人腳下泥。
想到這里,朝雨忽然豁出去了,這幾日姑娘跟大夫人的交鋒她都看在眼里,姑娘居然占了上風,萬一有那么一線希望呢?
誰不想改換門庭,做人上人。
為了弟弟,她想試一試。
“姑娘,我愿意。”
江泠月點頭,“你小心一些,萬一被人發現,你就說是我逼你的,先保住自己的命?!?/p>
朝雨一愣,心頭瞬間一軟,那封信握在她的掌心沉甸甸的,她深吸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江泠月不知道朝雨能不能成功,如果失敗了,為了見到江尚書,她只能再放一把火了。
好在朝雨沒讓她失望,戌時初刻前頭書房來人喚她過去。
江泠月這是第一次踏進江尚書的書房,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整面墻的書架。
呵,沽名釣譽江尚書。
“江泠月,你可知誣陷朝廷命官,是何等重罪?”江尚書凝視著眼前的人厲聲道。
一個小姑娘,真以為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江泠月聽著江尚書這威脅的話,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睫,那目光清凌凌的,沒有絲毫波瀾。
“永州水患的賑災銀,經手七人,名單、數額、時間、地點,皆在信中,貪污數額足有二十萬兩?!?/p>
她頓了頓,目光迎上江尚書陡然變得銳利如鷹隼的視線,“大人,是要我……挨個數給刑部堂官聽么?”
“放肆!”江尚書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筆架上的狼毫都跳了起來。
她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誰在背后指點?無數個念頭在他腦中瘋狂盤旋。
“泠月,你這兩年在尚書府,我這個做叔叔的沒有虧待你吧?”江尚書壓下心里的憤怒,擠出一抹笑容溫聲說道。
江泠月輕笑一聲,“大人當初庇護之恩,泠月銘記在心。只是大人,我也不是白白住在尚書府,您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你還是年輕,要知道有些事情可不是金銀能取代的。”江尚書又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侄女出的還是重金?!?/p>
江尚書聞言便知道江泠月這是不想好好談的意思了,徹底要與他撕破臉。念及于此,他的態度也變了,眸光冷冷的看著她。
“你以為這封信真的能威脅我?且不說你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誣告朝廷命官的罪名,你承受不起?!?/p>
“是不是真的,別人不知難道大人不知?大人,您說我一個孤女如何能拿到這樣的消息?”
她輕輕開口,聲音如同淬了冰,“若是尚書府非要逼我替嫁,或者將我殺人滅口,這信中所列的一切,連同幾份關鍵的原始憑據以及拓本,立時便會出現在御史臺、刑部,乃至御書房的天子案頭?!?/p>
書房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燭芯偶爾爆裂的噼啪聲,更添幾分森然。
江尚書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虛張聲勢的破綻,然而沒有。
到底是把人逼得太狠了,江尚書心中不免對妻子不滿,她應該手段柔和一些,也不至于江泠月要魚死網破。
好!很好!
終日打雁,今日竟被燕啄了眼!
他更擔心的是,透給江泠月這個消息的人是誰?在外與她勾結的又是誰!
他做官多年,政敵可不少。
想到這里,江尚書看著江泠月,“你想要如何?”
聽到這話,江泠月便知道,這頭老狐貍選擇了妥協,至少是暫時的妥協。
她臉上瞬間露出一個晚輩還有的尊敬笑容,“侄女要求不多,第一,當初大夫人熱心替我保管的我名下所有田莊、鋪面的契書歸還于我,第二,朝雨這丫頭跟了我兩年我舍不得她,送佛送到西,朝雨一家子的身契也請大人送給我吧?!?/p>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笑得更加純良,“這兩年,我名下的鋪子田莊所有的收益都在大夫人手里,我既要歸家,也請大人做主歸還于我?!?/p>
吃了她的,都要給她吐出來。
江尚書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江泠月的臉上,帶著幾分郁色。
敢這般獅子大開口,看來她背后的人不簡單。
狗仗人勢,都敢對著他咬一口。
江尚書心中越是憤怒,面上越是平靜,甚至笑容更加真誠,“當初說好替你保管,你既要回家,自然要給你的。你大伯母早就備好了兩萬兩銀子,你拿走便是?!?/p>
兩萬兩銀子,他并不放在眼中。一戶家生子,他也并不在意,背主的人,留下也不能用了。
他不怕一個江泠月,但是江泠月能知道賑災銀的事情,放虎歸山才好順藤摸瓜,將她背后的人揪出來,好一網打盡。
一個孤女,離了尚書府的庇護,這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只要他暗示一二,她的那些叔伯就能撲上來生吃了她!
想到這里江尚書臉上甚至露出一絲笑意,他看著江泠月似乎又變成了那個和藹可親的族叔。
“希望你不要后悔!”
“當然不會?!?/p>
江泠月聽著江尚書說給她兩萬兩,心里跟明鏡一樣,這是在點她。
兩萬兩是她跟大夫人周旋時故意開的嫁妝的價,她既然不替嫁,這兩萬兩吧不過是個笑話。
可江尚書開口給她兩萬兩,這就是堵她嘴的意思。
這銀子本就是她名下財產的收益,江泠月接過了江尚書給的銀票,拿的心安理得。
江泠月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帶著朝雨,主仆二人剛踏出靜心苑那扇破敗的院門,就被兩道氣勢洶洶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站?。 苯瓡帋撞經_到江泠月面前,手指幾乎要戳到江泠月臉上,“江泠月!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你給我說清楚!憑什么不嫁了?誰準你不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