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說,子女那微不足道的孝心,能夠報答得了母親那如春天陽光般博大而無私的恩情呢?
這是一首詠嘆母愛的千古絕唱。
更絕的是,這首詩,完美地回應了野心這個主題。
什么是天下最大的野心?
不是皇圖霸業,不是王侯將相。
而是為人子女,希望能有朝一日,能夠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
這才是最樸素,也最偉大的野心。
李賢的臉色,已經由難看變成了鐵青。
他能說什么?
他能批判這首詩不好么,他不能。
這首詩,足以流傳千古。
他能說謝寧跑題了么?不能。
謝寧幾乎是用了一種更高明的立意,詮釋了野心的含義。
他甚至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否則,就是對孝道的踐踏。
在這個以孝治國的時代,這頂帽子,他戴不起!
謝寧,用一首看似毫不相干的詩,不僅化解了他的死局,還反過來將了他一軍,讓他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高下立判!
“噗嗤?!?/p>
一聲輕笑,從紅鯉的面紗下傳出。她看著李賢那張憋成豬肝色的臉,心中的緊張和擔憂,早已化為對自家公子神鬼莫測手段的無盡崇拜。
這一聲輕笑,如同一根針,狠狠地刺破了李賢最后的偽裝。
“好,好一個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李賢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他看著謝寧,眼中的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
他知道,他輸了。
在這場交鋒中,他輸得一敗涂地。
“天色已晚,本王乏了?!?/p>
李賢猛地一甩袖子,下了逐客令。
“管家,送客?!?/p>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水榭的內堂。
謝寧對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拱了拱手:“恭送王爺?!?/p>
隨后,他帶著紅鯉,在管家那張比哭還難看的臉的引領下,從容不迫地向王府外走去。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黑暗中那些如毒蛇般的目光,依舊死死地鎖定著他。
但,那又如何?
當謝寧的馬車緩緩駛離賢王府那巨大的石獅子時,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在水榭內。
“王爺?!焙谟皢蜗ス虻?。
李賢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眼神陰冷得可怕。
“說?!?/p>
“宮里和朝堂那邊,都已經安排妥當。明日早朝,御史臺的張柬之和一眾言官,會以謝寧斂財和私自練兵為由,聯名彈劾。”
黑影的聲音沙啞而低沉。
“很好?!崩钯t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冷笑。
“謝寧,你詩詞寫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在絕對的陽謀面前,一切的機巧,都不過是徒勞的掙扎。”
“本王倒要看看,明天,你如何應對這滿朝文武的口誅筆伐?!?/p>
翌日,卯時。
天色未亮,一層薄薄的寒霧便籠罩了整座建安城。
皇城朱雀門外,百官們已經身著朝服,手持笏板,靜靜地等候著。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凝重氣息,一些消息靈通的官員,已經嗅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彼此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大多數人,還被蒙在鼓里。
定遠侯賈一博,正站在隊伍中。
他昨夜幾乎沒睡,眼窩深陷,臉色憔悴。賢王府那場鴻門宴的消息,他自然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宴會上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賢王既然出手了,就絕不會是請客吃飯那么簡單。
他心中是又怕又恨。
怕的是謝寧那個逆子真的被賢王抓住什么把柄,到時候定遠侯府被牽連,他這個冒牌侯爺第一個倒霉。
恨的是,那逆子如今風頭太盛,竟連賢王這等人物都親自下場對付他,而自己,卻只能像個鵪鶉一樣,在這里提心吊膽。
“咚!咚!咚!”
厚重的鐘聲響起,宮門緩緩打開。
百官們整理衣冠,魚貫而入,穿過漫長的宮道,最終來到金碧輝煌的大殿。
小皇帝李慶志頭戴冠冕,身著龍袍,端坐于龍椅之上。
神情肅穆間,已是不怒自威。
長公主李慶寧今日并未垂簾,但誰都知道,她的意志,同樣影響著整座朝堂。
早朝,正式開始。
和往常一樣,先由各部尚書奏報一些無關痛癢的政務。
但今日殿內的氣氛,已經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終于,戶部尚書站了出來,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
“啟稟陛下,汴城水患,如今已是日益嚴重?!?/p>
“雖已撥發首批賑災款項,但堤壩潰決,良田淹沒,數十萬災民流離失所,急需朝廷進一步調撥錢糧,以解燃眉之急!”
汴城水患,是如今朝廷最頭疼的事情。
國庫本就不充裕,加上邊境戰事,更是捉襟見肘。
李慶志的眉頭,微微蹙起。
然而,不等他開口,一個尖銳的聲音,便打破了關于水患的沉重議題。
御史大夫張柬之,一個以剛正不阿,敢于直諫聞名的老臣,猛地從隊列中站了出來。他手持笏板,面色漲紅,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陛下!”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大殿響起。
“臣,有本要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賈一博的心,更是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如何不知道這張柬之是賢王的人。
“張愛卿,有何事?”李慶志不動聲色地道。
“臣要彈劾一人?!睆埣碇穆曇翮H鏘有力。
“哦?誰?”
李慶志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
“臣要彈劾定遠侯府世子,謝寧!”
轟!
這兩個字,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在整個太和殿內激起滔天巨浪。
所有大臣都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震驚。
彈劾謝寧?
那個憑借一己之力,擊敗齊國文壇,被譽為詩仙的謝寧?
那個剛剛出版了《瀚海詩集》,引得天下讀書人瘋狂追捧的謝寧?
那個長公主殿下親自選中的未來駙馬?
這是瘋了嗎?
賈一博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他死死地抓住身旁同僚的衣袖,才勉強站穩。
完了完了!
果然出事了!
“哦?”李慶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謝寧有何罪,竟勞煩張愛卿如此動怒?”
“陛下,此子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張柬之的情緒激動到了極點,唾沫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