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揚的紙張尚未落定,整個會場已經徹底失控。方少秋的咆哮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里,沒有激起半點浪花。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將所有鏡頭與話筒都對準了臺上那對狼狽不堪的兄妹。“方家必須給個說法!”“這是商業欺詐!我們要起訴!”“滾出設計界!”臺下,一些被欺騙的合作方也開始怒吼,場面亂成一鍋沸粥。
在這片混亂的中心,有一個奇異的靜點。蘇蕪。她一直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沒有看崩潰的方少嵐,也沒有理會暴怒的方少秋。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場鬧劇吸引時,她有了動作。很慢,很輕。她從輪椅側面的置物袋里,取出了一份用牛皮紙袋裝著的文件。她的助理李玥,立刻上前,按下她輪椅扶手上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滋啦——”一聲尖銳的電流麥克風嘯叫,瞬間刺穿了所有嘈雜。喧鬧的會場,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循著聲音的源頭望去。蘇蕪面前的小桌板上,一個微型麥克風的紅燈亮起。她的聲音,通過會場的音響,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案魑??!辈患膊恍?,沒有起伏,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穿透力。
剛才還激動的人群,不自覺地安靜下來。記者們更是敏銳地將鏡頭,從方家兄妹身上,迅速切換到了這個一直沉默的女人身上。他們預感到,真正的**,現在才要開始。方少秋的動作僵住了。他剛剛砸完畫稿,胸口劇烈起伏,正要再次咆哮,卻被這個突兀響起的聲音扼住了喉嚨。
他轉過頭,死死地盯著蘇蕪。他從來沒有想過曾經柔和的妻子怎么突然換了個人一樣。蘇蕪沒有理會他的注視,她的視線掃過臺下無數的鏡頭?!敖裉?,我坐在這里,除了向大家澄清‘繁花’系列作品的真正歸屬,還有一件私事,需要占用各位一點時間。”她停頓了一下。會場里落針可聞。她的輪椅輕輕轉動了一個角度,正對著臺上失魂落魄的方少秋。
“方少秋先生?!彼蛔忠活D,稱呼冰冷而陌生。方少秋的心臟猛地一沉?!拌b于你,在我們的婚姻存續期間,長期對我進行欺騙、精神控制。”人群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剽竊,現在又加上了精神控制?“竊取我的知識產權,將我的心血占為己有,以此牟利?!边@一條,剛剛已經被證實。
蘇蕪的聲音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釘子,將方少秋牢牢釘在恥辱柱上?!安⑶遥谀愦_認我懷孕之后,意圖傷害我,以及我腹中尚未出世的胎兒?!薄稗Z——”人群炸了。如果說前面兩條還屬于商業和道德的范疇,這最后一條,已經是**裸的刑事犯罪指控?!拔业奶?!謀殺?”她說什么?傷害胎兒?”
“方少秋瘋了嗎!那是他自己的孩子啊!”記者們的反應更快,閃光燈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幾乎要將整個舞臺照成白晝。方少秋徹底懵了。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大腦因為這接二連三的重擊,已經完全停止了運轉。他看著蘇蕪,那個他曾經以為可以隨意拿捏的女人。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把這些事情,在這樣的場合,全部說出來?蘇蕪舉起了手中的牛皮紙袋?!拔遥K蕪?!彼穆曇舳溉话胃撸瑤е环N決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力量?!霸诖耍较蚰闾岢鲭x婚!”離婚!這兩個字,如同最終的審判,宣告了方少秋社會性生命的徹底死亡。臺下的記者們瘋了。
“蘇小姐!你說的傷害是指什么?方總對你動手了嗎?”“你有證據嗎蘇小姐?”“方總!請你回應!你是否承認蘇小姐的指控?”“方少秋!你還是不是人!”癱坐在地上的方少嵐,終于有了一絲反應。她緩緩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滿是茫然和恐懼。她看著蘇蕪,又看看自己的哥哥。她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蘇蕪將文件遞給身旁的助理李玥。李玥接過文件,站起身。她沒有絲毫的畏懼,穿過因為激動而有些擁擠的過道,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向那個高高的舞臺。沒有人阻攔她?;蛘哒f,所有人都被這驚天的反轉震懾住,忘記了阻攔。李玥走上臺階,來到僵立如石像的方少秋面前。她沒有說一個字,只是將那份文件,輕輕地,放在了他面前的講臺上。
牛皮紙袋,壓住了那些散亂的發言稿。“離婚協議書”幾個字,打印得清清楚楚。方少秋的視線,死死地黏在那幾個字上。屈辱,憤怒,恐懼,不甘……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為一片冰涼的絕望。他輸了。在蘇蕪平靜地拿出這份文件,說出那句離婚宣言的時候,他就已經輸得連最后一絲體面都不剩。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算計,都被這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我的女律師,會處理后續一切事宜。”她的回答,冷靜而程序化,卻也證實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另一個尖銳的問題,直接投向了臺上的方少秋?!胺娇偅K小姐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嗎?你從一開始就想除掉他嗎?”這個問題,惡毒,卻也正中要害。方少秋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最終卻只是無力地垂落。人,當著全世界的面,撕得粉碎。李玥放下文件,轉身,退回蘇蕪身邊,整個過程安靜而高效。蘇蕪推動輪椅,準備離開這個讓她窒息了三年的名利場。“蘇小姐請留步!”一個記者高聲喊道,沖破了安保的象征性防線?!罢垎栮P于方總傷害您和胎兒的指控,您會提起訴訟嗎?”蘇蕪停下輪椅,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