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縣,莽山。
殘破的山神廟,匍匐在傾盆大雨之中。透過垮塌的墻壁,可以看見傾倒的神像,泥胎剝落,長滿了青苔。
供臺下面,蜷縮著一個瘦小少年。
面色煞白,雙眼緊閉。單薄的肩膀,被一支羽箭貫穿,從后背露出鋒利的箭頭。血水滴落,在身下積成一洼血泊。
“咔嚓。”
閃電撕開雨幕,瞬間照亮了整片天空。
雷聲炸裂。
少年突然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來。這一下牽動傷口,痛得他止不住渾身抽搐,嘴里不停地吸著冷氣。
抬手碰到箭桿,更是一陣鉆心的疼。
“啊呀。”
秦翊一聲痛叫,又倒在了地上。
他是一名武警,邊境執行任務時,遭遇毒梟伏擊。但此刻,爆炸聲和雷聲混成一片,震驚甚至大過了疼痛。
記憶里,莫名多出許多信息。
宋宣和三年,西河縣廂兵秦翊,運送糧草途中,遭遇西夏游騎突擊,以至全軍覆沒,只有他一人逃脫了性命。
“真有穿越這種事啊。”
世界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良久,秦翊接受了現實。總是再活一世,值得慶幸。兩人跨越千年,卻同名同姓,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當務之急,先保住命活下去。
原主這具身體,只有十六歲。長期營養不良,比尋常人更加瘦弱三分。箭傷、刀傷足有十多處,血都快流干了。
摸索了一下,從懷里掏出一個布包。
布包里,包著一個精致的荷包,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樣。看了看放在一邊,又拿起一個紙包,里面是褐色的粉末。
聞了聞,有點苦腥味道。
這是廂兵配發的金瘡藥,雖然是最次等的藥粉,與禁軍的金瘡藥無法相比,但總歸是藥粉,關鍵時候也能救命。
撿起腳邊直刀,探到背后削斷箭頭。
攥住箭桿,用力一拔。
“啊!”
鮮血汩汩而出,瞬間染紅了衣襟。
秦翊咬緊牙關,金瘡藥盡數按在傷口上。藥粉接觸到血肉,立刻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刺痛,疼得他眼前發黑。
卻在這時,一個高大人影沖進了破廟。
“哈哈,可算是找到你啦。”
秦翊心頭一驚,下意識握緊了直刀。待看清此人裝束,頓時又是一喜。褐色短衣,窄袖皮甲,這是廂軍制式。
軍中同袍!
就在秦翊心神一松的檔口,又有三名同樣裝束的廂兵,頂著一身雨水沖進了破廟,目光對上秦翊,俱是哈哈大笑。
“小子,挺能跑啊。”
為首之人絡腮胡須,額頭刀疤猙獰,像是趴著條蜈蚣。
眼里盡是戲謔之色。
情況不對!
秦翊警覺大起,緊盯著眼前之人,瞬間進入了攻擊狀態。身子微微前傾,一手撐住地面,一手反握直刀。
“吆喝,還想反抗呢?”
話音未落,絡腮胡身后跳出一人,抬腳踢向秦翊。
這一腳勢大力沉,帶起急驟風聲。若真被踢中,秦翊如今這瘦弱的身板,即便不死,怕也要落個骨斷筋折。
夠狠。
秦翊眼神一厲,身子微微一側,已避過這一腳。與此同時,雙腳猛然蹬地,剎那間身形暴起,抬手一刀揮出。
鮮血迸濺。
“啊。”
誰都沒有看清,秦翊如何揮出這一刀。
直到廂兵慘叫撲倒,才齊齊一愣。再看那名廂兵,大腿根鮮血噴涌,整個人疼得滿地翻滾,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敢傷老子兄弟,俺活剮了你。”
絡腮胡最先醒神兒,抽出腰間直刀,直向秦翊劈來。
秦翊卻更快。
手中刀脫手飛出,寒光一閃,已刺入絡腮胡脖頸。絡腮胡的動作頓時一僵,怒瞪著雙眼,全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直到此刻,另兩人才反應過來,挺刀直刺秦翊。
“殺你。”
秦翊眼神冷厲,兩人發狠怒吼,對他毫無影響。而且,他也感覺了出來,這幾人并不善武技,戰斗一塌糊涂。
對他來說,隨手可滅。
但是,他的代價卻不小。
身體已經失血過多,腳下虛軟無力。伴著強烈的眩暈,眼前陣陣發黑,若非傷口劇痛刺激,只怕早已暈死過去。
電光石火間,覷見刀光臨近,抬手抓了過去。
“找死。”
廂兵見他空手抓刀,心中不由獰笑,力道更增三分。
下一刻,只覺手中一空。
兇狠一刀,卻好似刺在了棉花上,身體不由自己,向前一個趔趄撲倒。急忙橫里一個錯步,想要穩住身形。
“噗。”
卻在這時,斜刺里一刀,正捅進他的腰肋。
廂兵一愣神兒的功夫,秦翊已奪過直刀,抹過了他的脖頸。順勢反手下劈,切開了最后一名廂兵的咽喉。
鮮血噴濺,兩人漸漸失去生機。
四名廂兵,只剩最先中刀那位,此時還未死去。但是,大腿動脈被切開,任他如何用力去捂,也止不住血涌如泉。
而此刻,秦翊轉頭看去,那人臉色雪一樣白。
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支撐到此刻,秦翊終于心神一松。難抑的困倦感,頓時糾纏上了身來。雙腿一軟,撲通栽倒在地。
誰要殺我?
這是秦翊昏死前,最后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