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界東陸永安城，林家后院那片廢棄藥園，說是藥園，其實就是塊沒人管的荒地，除了幾株半死不活的凝氣草，剩下的全是野草。

林辰蹲在泥地里，手里攥著把老掉牙的小鏟子——木柄磨得發亮，邊緣還裂了道縫，是前幾年藥園老管事走的時候扔給他的。他正給最邊上那株凝氣草松土，這草葉子黃得快成干草了，風一吹就晃，像是下一秒就要斷。

十月的風真冷，刮在臉上跟小針扎似的。林辰縮了縮脖子，把露在外面的腳踝往粗布褲腿里塞了塞。他就這一件短褂，洗得發白不說，胳膊肘和膝蓋處還補了三塊補丁，一塊青布、兩塊灰布，看著格外寒酸。

胳膊上那幾道青紫色的瘀傷還沒消，是昨天傍晚被林虎揍的。那會兒他在廚房后巷撿剩飯，看見泔水桶里有半塊沒怎么霉的麥餅，剛伸手去撈，林虎就帶著兩個跟班過來了，一腳把他踹在地上，麥餅也踩成了泥。

“林辰！你娘的杵那兒干啥呢？”

藥園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吼，林辰手一抖，小鏟子“噗”地戳進凝氣草的根須里。那草本來就弱，這么一戳，葉子直接耷拉下來，連最后一點綠氣都快沒了。

他抬頭，看見李管事拎著根藤條走過來，這人是林家主脈的遠房親戚，仗著這點關系，在旁系子弟面前橫得不行。這會兒李管事嘴里還嚼著東西，嘴角沾著點白面渣，一看就是剛從主院吃完饅頭過來的。

“李、李管事，我……我給草松土呢。”林辰趕緊把鏟子拔出來，用袖子小心翼翼擦著草葉上的泥，聲音放得又低又軟，生怕惹惱對方。

“松土？就你這雜靈根的廢物，能把草松活？”李管事走到他跟前，藤條“啪”地抽在旁邊的石頭上，濺了林辰一褲腿泥，“這凝氣草是給浩少爺煉淬體丹的！要是死了，你賠得起嗎？”

林辰攥緊了鏟子，指節都泛白了，卻沒敢吭聲。

雜靈根，這三個字像塊石頭，壓了他整整十五年。在蒼梧界，靈根分三六九等，天靈根的是天之驕子，地靈根、人靈根的能進宗門修煉，就他這雜靈根，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去年他偷偷跟著主脈子弟學過引氣口訣，練了半個月，連一絲靈氣都沒留住，跟個漏勺似的。

爹娘三年前死在北原妖獸潮里，沒留下啥東西，就剩他一個旁系孤兒。主脈的子弟能去家族學堂讀書，頓頓吃白面饅頭，他卻只能守著這破藥園，靠打理幾株沒人要的草藥換口剩飯，有時候趕上李管事心情不好，連剩飯都沒得吃。

“還愣著？耳朵聾了？”李管事又踹了他小腿一腳，林辰沒站穩，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后腰正好撞在一塊碎石頭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眼淚都快憋出來了。

“天黑前這草要是活不了，你這個月就別想沾一粒米！”李管事吐了口唾沫在他腳邊，又用藤條指了指遠處的水井，“現在就去打水！桶要是漏了，你就用手捧著來澆！”

說完，李管事甩著藤條走了，走的時候還不忘踹飛腳邊的一塊土疙瘩，正好砸在林辰的胳膊上。

林辰坐在泥地里，緩了好一會兒才撐著胳膊爬起來。他看著那幾株蔫得快斷氣的凝氣草，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早上到現在，他就啃了半個硬邦邦的窩頭，還是前天剩下的。

他也想當修士，想跟那些主脈子弟一樣，能引氣入體，能修煉功法。聽說修士不用餓肚子，還能飛天遁地，遇到妖獸也不怕。可他這雜靈根，連門檻都摸不著。

“先打水吧，說不定還能救活。”林辰抹了把臉，把心里的委屈壓下去。他知道委屈沒用，在林家，想活下去，就得忍。

他撿起旁邊的破水桶——桶底早就有個小洞，之前用布塞著，剛才摔的時候布掉了，現在洞更大了。他只能一手拎著桶，一手捂著桶底，慢慢往前院的水井挪。

剛走沒幾步，肚子又一陣空疼，頭也有點暈。他沒看清腳下，“嘩啦”一下，被石縫里冒出來的草絆了個正著。

“哎喲！”

林辰摔在地上，水桶滾出去老遠，桶底的洞徹底裂成了兩半。手掌心被地上的碎石子劃開一道口子，鮮血一下子就滲了出來，混著泥粘在手上，又疼又臟。

他疼得齜牙咧嘴，低頭去看絆倒自己的東西，眼睛一下子直了。

石縫里長著株奇怪的草，也就巴掌高，葉子是墨黑色的，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銀輝，看著滑溜溜的，跟他見過的所有草藥都不一樣。他在這藥園待了三年，野草、草藥見了不少，可這種黑得發亮的草，還是頭一回見。

“這是啥草啊？咋這么怪？”林辰好奇地伸出手，想把草拔出來看看。

他的手指剛碰到草葉，那草突然跟活過來似的，“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接鉆進了他的手掌心，順著傷口就往身體里鉆！

“啊——！”

一股鉆心的疼瞬間傳遍全身，林辰感覺像有團火塞進了肚子里，五臟六腑都像被攪在一起，疼得他在地上打滾，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流，很快就把后背的短褂濕透了。

他想喊救命，可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音。眼前越來越模糊，耳邊的風聲、遠處的說話聲都聽不見了，只剩身體里那股越來越烈的灼痛，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燒化。

就在他覺得自己要完蛋的時候，腦子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那聲音又啞又澀，還帶著點咳嗽，像是睡了很久剛醒過來：“咳……咳咳……三千年了……終于……找到活人了……”

林辰渾身一僵，疼好像輕了點。他想睜開眼，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鉛，只能勉強留著一絲意識，在心里問：“你……你是誰啊？”

那聲音沒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是……墨淵……困在這混沌草里……三千年了……你體內……有靈根玉？”

“靈根玉？啥是靈根玉？”林辰聽得一頭霧水，他連靈根都搞不明白，更別說什么靈根玉了。

“別問……想活……就聽我的。”墨淵的聲音透著股急迫，“凝神……感受你身體里的黑氣……那是混沌草的藥力……讓它順著你的經脈……往丹田走……把靈根玉逼出來！”

活？

林辰心里一動。他不想死，他還沒擺脫雜靈根的命，還沒吃過一頓飽飽的白面饅頭，怎么能死？

他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集中精神。剛開始沒什么感覺，可過了一會兒，真的摸到一股暖暖的黑氣流在身體里動。那黑氣流過的地方，原本灼痛的經脈居然不疼了，反而有點暖暖的，像冬天揣了個熱水壺。

“對……往丹田引……”墨淵的聲音在腦子里指引著，“靈根玉在你丹田……是凌霄境的人放的……專門壓你的靈根……逼出來……你就能修煉了！”

修煉？

這兩個字像根火柴，一下子點燃了林辰的希望。他不敢分心，一門心思引導著那股黑氣流往丹田去。黑氣越來越強，像條小蛇似的，順著經脈飛快地鉆，很快就沖到了丹田的位置。

“就是現在！用盡全力……沖！”墨淵的聲音陡然拔高。

林辰沒猶豫，把所有意念都聚在丹田上。那股黑氣猛地撞了上去，他肚子里“嗡”的一聲，像有什么東西碎了，一股惡心感涌上來，他張嘴一咳——

一枚米粒大小、通體雪白的珠子從他喉嚨里咳了出來，“啪嗒”掉在泥地上。

珠子剛落地，林辰突然覺得渾身一輕，原本堵得慌的身體像被打通了，周圍空氣里那些看不見的靈氣，居然主動往他身體里鉆！

“成了……靈根玉除了……”墨淵的聲音帶著點激動，“你不是雜靈根……是混沌靈根……能吞所有靈氣……以后……你再也不是廢柴了！”

林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靈氣正順著他的毛孔往身體里涌，丹田也慢慢被填滿，暖暖的，很舒服。他試著按去年偷學的引氣口訣轉了轉靈氣——這次靈氣沒像以前那樣散掉，反而乖乖地順著經脈走，比他見過的主脈子弟引氣還快！

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道已經不疼的傷口，又看了看地上那枚雪白的靈根玉，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

雜靈根？廢柴？

從今天起，這些都跟他沒關系了！

就在這時，藥園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李管事的罵聲又響了：“那廢物死了沒？我來看看凝氣草……喲，桶咋碎了？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林辰猛地坐起身，原本懦弱的眼神一下子變了，透著股以前從來沒有的銳勁。他攥緊拳頭，感受著體內流轉的靈氣。

以前他沒能力，只能任由李管事、林虎他們欺負。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有混沌靈根，還有個活了三千年的墨淵在腦子里。

李管事，還有那些欺負過他的人，該還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