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明令宜還沒有說要做什么面條,但是李硯在聽見“面條”這兩個字的時候,腦袋里就下意識浮現出“長壽面”這三個字。
他知道自己的期待有些不切實際,畢竟他從未告訴過明令宜自己是今日的生辰。
但他還是忍不住期待。
在東宮,十日的寒食必定就是寒食,就算是東宮有自己的小廚房,他也要遵守規矩。
在國子監的時候,李硯就聽說過不少同窗們都會在生辰日的這一天,家里煮上一碗長壽面。
味道什么的,都不一而足。
但是,寓意都是一樣的,是個好兆頭,也是家中之人的祝福。
李硯聽過還有很多同窗小聲抱怨過自己親娘的手藝實在是不太好,長壽面也實在是難吃。每當他聽到這樣的話時,心頭卻是無比艷羨。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羨慕旁人有長壽面,還是只是因為這一碗長壽面是別人的娘親親手烹飪。
反正,他兩者都沒有。
可是現在李硯在聽見明令宜說要做面條當做午飯時,他感覺到自己心頭有個地方像是放進了一只畫眉鳥,歡快地在撲騰,還在歌唱。
明令宜還沒開口安排,小春已經先一步去了后廚,準備面食。
明令宜的確是準備做長壽面。
雞湯其實是早就掉好的,明令宜沒想過今日李硯會出現,但這不妨礙她想要在今日做上一碗長壽面。
就算不能親自做給小團子吃,她也想做。
只是沒想到,上天竟然在今日給了她這么大一個驚喜。
手搟面需要一點耐心,一整條的長壽面看起來均勻光滑,下水煮熟后,撈起來放進盛滿了雞湯的瓷碗中,香氣撲鼻。
除了面條之外,明令宜還炸了一碟子的小酥肉。裹著蛋液和面粉的小酥肉的外殼,脆香可口,完全可以當做零食。
原本還覺得肚子已經飽了的李硯和鑒真,聞著味兒時,都忍不住坐在位置上伸長了脖子,舔了舔唇。
好香啊!
飯菜上桌,明令宜和小春一人帶著一個小孩,去后院的水槽處洗了手。
李硯上桌時候,鑒真還站在地上,踟躕著不敢坐下。
明令宜在宮外早就沒有那么多講究,何況當年跟在她身邊的羽衣和煙霞,跟她半個姐妹都差不多,她規矩沒那么大。
“坐上來一塊兒吃。”明令宜說。
鑒真還朝著李硯的方向看去,他知道這很不合規矩。
“明家姊姊都讓你上來,你就上來?!崩畛幷f。
他昨日就知道了姊姊的姓氏。
明令宜在聽見這句“明家姊姊”的時候,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不過她現在的模樣儼然就是未嫁女,還是個青蔥年華的小姑娘,這一聲“姊姊”似乎并無大礙。
李硯早就已經被這股濃郁的雞湯味勾得咽口水,現在自然也忙不迭拿起了自己的那雙筷子,剛準備來一口面吸溜吸溜,手卻突然一頓。
桌上的四碗面看起來好像都沒什么不同,除了瓷碗的大小不一樣,都是雞湯里放著面條,雞湯黃燦燦的,上面還有一層誘人的油珠。
但剛才李硯下筷子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面底下似乎還有個什么東西。
他抬頭,見桌上其余三人已經在吃著面條,并沒有什么不同尋常,他又重新低下頭,看見從自己的碗底,被筷子夾起來的那枚荷包蛋。
民間有習俗,小孩子在過生辰的時候,長壽面下面就要臥一個荷包蛋。
藏在長壽面里的荷包蛋,就是藏著福氣,也是驚喜。
李硯的確很驚喜,他眼底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一點。
他一口咬上了荷包蛋,頓時,金黃色的溏心也順勢流了出來,混合著濃郁的雞湯,一點都不會令人覺得腥,反而鮮極了。
李硯露出滿足的神色。
等到他再挑起面條時,在發現在自己碗里的面條怎么都挑不到盡頭時,他目光一頓。
一根面條組成的一碗面,他知道這只是一道極為平常的“小菜”,幾乎人人從小都吃過,但唯獨只有他,從未吃過,從未有人親手給自己做過這樣的面條。
這是長壽面。
但好像除了他之外,桌上沒人發現面條的異常。
這是巧合嗎?
就在李硯腦子里像是變得一團亂麻的時候,忽然他就對上了明令宜的目光。
后者沖他彎了彎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覺,總覺得這笑容格外溫和,讓他有那么一瞬間,覺得眼前的人似乎跟自己從前在父皇的書房里看見的那幅畫像里的女子是那么相似。
像是一個人。
李硯忙不迭低下頭,他是覺得眼睛有點發癢。
不管這是不是一個巧合,他都很喜歡。
哪怕是個夢境,他也不想主動醒來。
一餐飯后,李硯就算是再怎么想要繼續留在明令宜這兒,也要準備離開了。他今日只是尋了借口出來,還是要回宮里的。出來太久,煙霞姑姑她們會懷疑。
明令宜將人送到門口,李硯跟鑒真站在門檻之外,還挺有模有樣地朝著明令宜鞠了一躬。
“今日多謝明家姊姊款待,日后有機會,我也請姊姊去酒樓?!?/p>
明令宜失笑,沒有將這話當做孩童戲語,認真應聲。
她目送著兩個小團子的身影,還有小春離開,這才轉身回去,準備除除塵,要過年了。
就在明令宜轉過身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兩聲“咚咚”的有節奏的敲門聲。
“誰呀?”明令宜轉身,因為今日的心情著實不錯,她臉上還染著清淺的笑意,看起來溫和不已。
但是當明令宜看清楚來人是誰時,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僵住了。
一時間,她也沒反應過來。
倒是在外面等了很久,終于等到自家殿下離開,自己迫不及待過來的羽衣,在看見簡樸極了的小店鋪里面的那道身影時,眼淚就已經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娘娘——”
羽衣聲音難掩哽咽。
其實真要說起來,明令宜跟明瑤的長相并不是完全相似,但她占著這具身體的時日長了,模樣似乎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平日里跟她相處在一起的人自然很難覺察,可是羽衣這是第一次見到人,只覺得眼前的人跟記憶中的自家娘娘的模樣重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