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天還沒亮透時慕心凝就已經醒了，吃過早餐后，她躺在床上發呆。

她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眼神有些恍惚，她昨晚幾乎沒合眼，腦海里反復回放著莫逸塵這幾天與她相處的片段。

他很溫柔，跟燼的性格可謂天差地別。

這兩個人明明是同一個存在，莫逸塵卻讓她生出一種截然不同的心疼。

為什么她現在會如此不安呢……？

燼很期待與莫逸塵一戰，他想要告訴這個分身，本體就是本體，永遠比分身強！

“別磨磨蹭蹭了?！睜a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帶著刻意壓下去的緊張，“再不去，那家伙該等急了?！?/p>

算了不想了！慕心凝起身時，后腰的觸手不安分地蜷了蜷，她摸了摸那處皮膚。

她知道燼這幾天一直在研究反制莫逸塵的方法，還在不斷學習對方的招式，然后再加以練習。

看來他是真的很想贏啊，她想。

抱起床上的娃娃，接著她便往天臺去了。

……

今天天臺的風比想象中更烈，帶著咸腥的海水味刮在臉上。

莫逸塵已經站在邊緣，白大褂被吹得獵獵作響，白發在晨光里泛著冷光。

看到慕心凝來了，他紫眸里的緊繃忽然松了些，他深情地看著眼前嬌小的身影。

“準備好了嗎？”他問。

但這句話不是對她說的。

“自然?！睜a回應道。

慕心凝沒說話，只是往后退了半步，給兩人騰出足夠的空間。

如果可以的話，她其實不想跟他打。

但燼若想恢復完整，這是必要的過程。

莫逸塵……終究還是要被吸收的，慕心凝閉了閉眼，她此刻不敢看他的眼睛。

現在每每看到他的臉，心中的不安就會更強一分。

接著燼的觸手瞬間從她后腰暴漲而出，暗紫色的軀體在晨光里泛著金屬光澤，尖端直指莫逸塵的咽喉。

“今天贏的人會是我?！睜a斷定地道。

他照搬了莫逸塵上次在天臺用的突襲，觸手直刺而去！

莫逸塵卻像是預判到一般，側身避開的同時，后腰也涌出無數條觸手。

那些觸手帶著詭異的柔韌，纏向燼的攻擊線時，竟和燼前幾天使用的防御姿勢分毫不差。

“果然如此?！睜a的聲音帶著些微興奮，“吾會的招式，你也會?！?/p>

他們雖然是不同的個體，但終究是同一個人，所以使用的招式肯定是一模一樣的。

只是燼沒有那份記憶，但自從他看過莫逸塵的出招后，他只要模仿就能使出來。

觸手打在一起的瞬間，發出類似金屬碰撞的脆響。

燼的攻擊大開大合，每一擊都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明顯是照搬了莫逸塵擅長的大范圍壓制。

而莫逸塵的反擊卻刁鉆詭異，那些纖細的觸手總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繞開防御。

慕心凝站在原地，看著兩道身影在天臺上高速移動，觸手動輒撕裂空氣，在地面砸出深淺不一的坑洞。

她忽然發現，他們根本不是在打架，而是在彼此印證，更是一種示威！

兩人打了很久，依舊不相上下。

“這樣下去分不出勝負?！睜a的聲音里帶了點氣急敗壞，他明明研究透了對方的路數，可每次要得手時，總會被莫逸塵用他自己的底牌化解。

莫逸塵的觸手突然纏上燼的觸手，兩人的攻擊瞬間僵持。

燼看著近在咫尺的暗紫色軀體，忽然笑了笑，“你以為我們真的只是在比招式么？”

話音未落，他的觸手猛地撤力。

接著燼的攻擊慣性前沖，尖端瞬間刺向莫逸塵的胸口——這是燼藏了很久的殺招，專挑莫逸塵每次閃避時的死角出手。

慕心凝瞳孔驟縮，眼睛猛地合上，她心跳得厲害，那股不安又涌上心頭。

她不敢看。

可莫逸塵沒躲。

他甚至在觸手電光般襲來的瞬間，忽然轉身撲向慕心凝，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她的臉頰，帶著熟悉的消毒水味。

“呃——！”下一秒，她就被他死死按在懷里滾倒在地。

“噗嗤——”

觸手刺穿血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悶得讓人頭皮發麻。

慕心凝掙扎著抬頭，看見燼的觸手電鉆般扎進莫逸塵的胸口，暗紫色的軀體上沾著刺目的紅。

而莫逸塵正低頭看著她，紫眸里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近乎溫柔的滿足。

慕心凝被他這種眼神給看楞了。

心中的不安還在不斷蔓延，慕心凝心臟一痛，無可否認，她對這個分身心疼了。

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我……？

不要這樣笑好不好……？拜托……

她好想讓他不要再這樣了，但是人卻被莫逸塵死死按住，只能直視他的眼睛。

“你瘋了！”燼的怒吼震得天臺發抖，觸手卻僵在原地不敢再動，“你明明可以躲！”

不……不對！他分明是不想躲！

燼能感覺到莫逸塵被刺穿的那瞬間已經失去了戰意。

他是故意被他刺中的！

“我知道……”莫逸塵的聲音氣若游絲，嘴角卻揚起笑意，他抬手按住慕心凝的后頸，強迫她看著自己，“但我愿意……”

他的指尖在她發間蹭了蹭，像是在確認什么，胸口的血順著指縫滴在她的衣服上。

“你分別是故意輸給我的！”燼大吼，他很不服氣，“為什么要這樣？！”

他明明很期待能和他一決高下的……

莫逸塵因為重傷，開始咳出血。

“咳……因為我要把你最重要的兩樣東西還給你……我說過你贏了我，我就會告訴你，只要你吸收了我，你就會明白了……”

最重要的東西？！就只是為了這個？！燼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慕心凝此刻失去了聲音，她不知道她該說什么，她現在只聽到自己心痛的聲音。

為什么……若不是為了燼的話，莫逸塵可能還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知道這事并不怪燼，但她心里就是堵得慌，她想讓莫逸塵活下來。

莫逸塵好像明白她現在在想什么，他的大手輕輕拂過她的臉。

“別傷心。”他忽然偏頭，看向那團因震驚而顫抖的暗紫色觸手，“他只是……還沒學會怎么疼人?！?/p>

我的本體只是忘記了對你的情感……

等他想起來了……肯定也會像我一樣……很愛很愛你……

說完，他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個輕吻，然后顫抖著抬手，從白大褂內側摸出一個銀質吊墜。

那吊墜被血浸透了，打開時，里面嵌著一張小小的照片。

這照片是他穿著白大褂站在醫院走廊的樣子，背景里能隱約看到401病房的門牌。

“這個……你留著。”他把吊墜塞進她手心，指尖冰涼，“別忘記……有個人，曾想陪你吃一輩子早餐。”

慕心凝攥緊吊墜時，他的手忽然垂落，紫眸里的光像燃盡的灰燼，一點點暗下去，最后定格在她臉上，帶著一絲未了的眷戀。

接著莫逸塵用最后的力量清理了慕心凝身上的血漬，把娃娃和吊墜放到她胸前后便往旁邊倒了下去。

燼的觸手離開了莫逸塵的身體，暗紫色的軀體上沾滿了血，卻在發抖。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莫逸塵，又看看慕心凝手里的吊墜，喉嚨莫名難受，聲音嘶啞。

“笨蛋……蠢貨……吾不會承認的……絕不會……”他罵著，卻沒再動。

他們還沒有分出勝負呢，他怎能就這么簡單的死了呢……

吾明明是要名正言順的贏你的！你怎么可以——

燼心中蔓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到底是不甘心，還是難受，或是傷感，他也不知道。

晨光徹底漫上天臺，把莫逸塵的身體染成透明的金色，他胸口的傷口處，開始冒出細碎的光粒，一點點融進燼的觸手里。

吸收莫逸塵的瞬間，燼不僅僅收回了他的力量，還有那癡狂的愛意。

以及……那洶涌的記憶片段——！

“唔——”燼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腦袋快要炸裂的同時，他在虛影中看到了一個畫面。

一個銀發的嬌小女孩，身穿著金絲花紋的白色裙子，站在一個白發男人面前，男人穿著白大褂，氣質清冷。

女孩用她甜糯的聲線開口哀求道：“教授先生，拜托你讓我留下來吧……佩佩……佩佩會很乖的……”

男人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我沒空照顧小孩子。”

“真的……不可以嗎？”女孩戰戰兢兢地又問道。

男人看著她的樣子，他似乎心軟了，又像是被吵得不耐煩了。

他最后答應下來，“……罷了，留下你可以，但要乖乖聽話，也不準妨礙我做研究，如此，我便讓你留下來。”

女孩喜極而笑，“嗯！佩佩一定會好好當個乖孩子的！謝謝你！莫教授！”

接著女孩便邁著小碎步跟著那男人進到那座建筑物里了。

……

燼很想要看清這兩個人的樣子，但記憶實在是太多太零碎了，他一時間消化不來，腦袋十分混亂。

莫逸塵知道自己只是個分身，卻還是給了她一份不會被遺忘的禮物。

他身為分身雖死了，但他的一切會回歸本體，之后本體會代替他來好好疼她的。

為了與記憶中的女孩一起，他心甘情愿奉獻自己的生命，來讓本體記起他的女孩。

……

燼經過記憶的沖刷后，腦海一陣暈眩，觸手猛地收回，再也沒了動靜。

慕心凝知道，這場決斗沒有贏家。

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變化，一滴雨水落在她的手背，她抓起胸口上的吊墜翻了翻，背面刻著一行小字。

——給佩佩，等你記起我的那天。

她茫然地看向天空，天空已經不知不覺下起了小雨，滴落在她身上。

她感覺自己好像哭了，但現在臉上已經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我……到底是誰……？”慕心凝整個人被雨水打濕，望著天空喃喃自語道。

雨還在持續下著，接收了一切悲傷……

……

【滴！檢測到玩家已擊殺副本Boss……正在為你統計數據中……】

【恭喜玩家通關黑鴉監獄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