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在流,從左眼裂開的紋路里滲出,一滴一滴砸在腳前的碎石上。那血落地不散,反而在石縫間蜿蜒爬行,像是有生命般朝著祭壇深處延伸。
陸淵沒管它。
他右手緊攥九厄劍,劍柄上的血紋燙得發(fā)紅,仿佛隨時要炸開。左眼的銀河紋路仍在跳動,映出地下三十六處脈動的陣眼,如同三十六顆埋在地底的心臟,正緩緩搏動。
弒仙陣。
他心里吐出這三個字,嘴角卻咧了咧。
“等我?等得可真夠久。”
他沒停步,反而一步步往祭壇中央走。每踏一階,劍骨裂痕就震一下,像是有無數根針在骨頭縫里來回穿刺。但他走得穩(wěn),肩上的布條裹著的九厄劍也跟著震,震得越來越響。
走到第三級石階時,他忽然停住。
腳邊有柄斷劍,半截插在石縫里,劍柄上刻著四個字,幾乎被銹跡吞沒。
“寧碎不降。”
陸淵盯著那四個字看了三息,忽然笑了。
“好家伙,骨頭比我還硬。”
他彎腰,指尖在劍柄上一劃,血順著斷口流進去。那劍身猛地一顫,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嗡鳴,像是回應。
他直起身,繼續(xù)往前走。
祭壇中央,地面凹陷成一個巨大的圓,邊緣刻滿斷裂的劍痕,像是十萬把劍曾在此齊斬蒼穹,又齊齊折斷。他站定,將夜未央的元神火種從識海抽出,輕輕按進九厄劍的劍脊裂縫中。
“這次換我護你。”
話音落,九厄劍嗡的一聲,整把劍的血紋亮了起來,像是被注入了某種力量。陸淵沒回頭,只是低聲道:“出來吧,裝神弄鬼的,我趕時間。”
風起了。
不是從外頭吹來,而是從祭壇四角的陣眼里涌出,帶著鐵銹與腐血的味道。一道人影緩緩浮現,白衣勝雪,眉心一點黑瞳,像是深淵凝成的眼睛。
君臨天。
他站在虛空邊緣,袖袍輕擺,像是來赴一場詩會,而不是殺局。
“陸淵,你還是來了。”他聲音溫和,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我還以為,你會帶著她的殘魂躲到天涯海角。”
陸淵冷笑:“你都把陣布好了,我不來,豈不是辜負你一片苦心?”
君臨天搖頭:“你不懂。這劍冢,不是你的歸宿,也不是她的。十萬殘劍橫斜于此,不是為了等誰喚醒,而是為了等——吞噬。”
他話音未落,地面驟然震動。
咔!
第一聲裂響從祭壇邊緣傳來,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十萬殘劍同時震顫,劍身嗡鳴如潮,劍尖緩緩抬起。
陸淵瞳孔一縮。
不是沖他。
十萬殘劍的劍尖,齊齊指向天穹!
蒼穹之上,云層裂開一道縫隙,仿佛有某種存在正從高天之外凝視此地。殘劍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
君臨天笑出聲:“你還在看它們?它們早已不是劍修遺骨,而是噬靈尊的耳目。每一把殘劍,都刻著祂的印記,等的,就是今日萬劍朝宗!”
陸淵左眼銀河紋路暴閃,道痕觀法全開,瞬間掃過千百把殘劍。劍身之上,果然有極細的黑紋,如同蛛網般纏繞劍脊,與噬靈尊的氣息同源。
“被操控了……”他低語,“不是它們要殺我,是它們被逼著指向天穹。”
君臨天負手而立:“聰明。可惜,聰明人活不長。交出九厄劍,我讓你死得痛快些。”
陸淵沒理他。
他低頭,看著腳邊那柄刻著“寧碎不降”的斷劍,又看了看自己掌心的血。
“你們被鎖著,被控著,被當成工具——可你們還是劍。”他忽然抬手,一劍劃破掌心,鮮血順著劍脊流下,滴在祭壇中央的凹槽里。
“若還有半分靈性,就給我一個信號。”
血落槽中,無聲無息。
三息。
五息。
就在君臨天忍不住要開口嘲諷時——
轟!
祭壇深處,傳來一聲悶響。
那血跡順著凹槽蔓延,竟在石面上勾勒出半幅壁畫輪廓:無數劍修立于虛空,手持殘劍,劍鋒直指天外巨影。巨影腳下,鎖鏈纏繞,而鎖鏈的另一端,連著一柄青銅劍。
九厄劍。
陸淵盯著那壁畫,笑了。
“原來如此。你們不是要朝拜,是要——弒神。”
君臨天臉色驟變:“住口!”
他抬手欲結印,可就在這剎那,陸淵猛然抬頭,左眼銀河紋路炸開,時繭形態(tài)自行啟動。
半炷香內的未來,走馬燈般閃現。
畫面中,噬靈尊虛影完全降臨,百丈之軀籠罩劍冢,十萬殘劍齊齊刺向蒼穹,劍鋒穿透虛影心口,反將祂釘死在天穹之上!
“不是它們要殺我……”陸淵低語,眼中燃起火,“是它們在等一個喚醒者。”
他猛然抬手,九厄劍高舉過頭,劍尖直指天穹。
“若萬劍有靈,便隨我——逆天一劍!”
話音落,他掌心血紋暴漲,順著劍身涌入祭壇。那半幅壁畫驟然亮起,殘劍的嗡鳴聲陡然變調,不再是臣服的低吟,而是憤怒的咆哮。
君臨天怒吼:“不可能!它們已被噬靈尊掌控,豈會聽你號令!”
他抬手結印,欲催動弒仙陣核心,可就在這時——
虛空撕裂。
一道百丈虛影自劍陣中央緩緩浮現,雙目如淵,黑氣纏繞,正是噬靈尊!
祂的雙眼,與陸淵左眼所見血池之眼,一模一樣。
陸淵不退反進,一步踏上前,劍骨裂痕劇痛如裂,他卻笑得更狠。
“你封我,我亦噬你——這話,你當年對初代閣主說的吧?”
噬靈尊虛影低吼,聲如雷霆:“螻蟻,也敢提祂名?”
“不敢?”陸淵咧嘴,血從嘴角溢出,“我連祂的劍都敢拿,還怕你這半截殘魂?”
他猛然催動時繭,再度窺視未來。
畫面中,十萬殘劍在虛影完全凝實前,驟然調轉劍鋒,齊齊刺向天穹,劍陣反噬,噬靈尊虛影被萬劍穿心,崩解成黑霧。
“還差一步……”陸淵咬牙,“差一個引子。”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血,又看了看九厄劍。
“既然你們等的是喚醒者……”他忽然反手,將劍尖對準自己心口,“那我就用這顆心,當個火種。”
君臨天驚怒:“你瘋了?!自毀心脈,你連人形都保不住!”
陸淵沒理他。
他盯著祭壇上的半幅壁畫,盯著那柄被鎖鏈纏繞的青銅劍,低聲道:“九厄,你說過,悖道者,方為天地劫眼。”
劍身嗡鳴,識海深處,那縷殘念沉默不語。
陸淵笑了。
“那今天,我就當一回劫眼。”
他深吸一口氣,劍尖緩緩壓下。
心口皮膚裂開,血涌出。
就在劍尖即將刺入的剎那——
祭壇震動。
那柄刻著“寧碎不降”的斷劍,突然自行拔地而起,劍尖朝天,嗡鳴如泣。
緊接著,第二柄、第三柄……千百殘劍同時震顫,劍身黑紋寸寸崩裂,露出底下原本的劍銘——
“不降!”
“不屈!”
“不滅!”
陸淵抬頭,眼中映出十萬殘劍齊指天穹的景象,像是十萬柄劍在吶喊。
他緩緩松開手,九厄劍懸于心口之上,血滴落,砸在劍脊。
“你們……聽見了?”
君臨天臉色慘白:“不可能!噬靈尊的印記不可能被破!”
噬靈尊虛影怒吼,欲強行凝聚,可就在這時——
第一柄殘劍,劍鋒猛然調轉。
不是刺向陸淵。
而是刺向虛影心口。
嗖!
劍光如電,穿透百丈虛影,黑霧炸開一道裂口。
第二柄、第三柄……萬劍齊發(fā)!
劍陣逆轉,十萬殘劍不再朝宗,而是——弒神!
陸淵站在祭壇中央,抬頭望著那片劍光織成的天幕,笑了。
“你們等的,從來不是誰來救你們。”
他抬手,接住一滴從天而降的黑血。
“是有人,敢跟你們一起——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