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的指尖還沾著血,劍脊上的符痕早已消散,但識海里那聲低鳴仍未停歇。他靠著斷崖坐,九厄劍橫在膝上,劍身裂紋滲出的血珠一滴一滴砸進泥土,像在數命。
夜未央坐在他身旁,七情絲只剩幾縷纏在指間,光暈微弱得像是風一吹就滅。她沒說話,只是抬手將一粒丹藥塞進他嘴里。藥味苦得發腥,他知道這絕不是療傷用的。
“你又拿本源煉藥了。”他咧嘴,牙縫里還卡著血沫。
“不然呢?”她斜他一眼,“等你拿命去試下一招?”
他沒回,只是把劍往地上一杵,撐著站起來。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右肩的劍骨發出咯吱聲響,像是銹住的門軸。
“還能走?”她問。
“走不動也得走。”他抬頭看天,云層壓得低,像是隨時要塌下來,“那玩意兒還在你身上,不清干凈,遲早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她說不出話了。方才那一戰,門主殘影雖退,但她體內那股血紋的余韻仍在經脈里游走,像毒蛇蛻皮后留下的黏液,滑膩、陰冷,揮之不去。
陸淵蹲下身,把九厄劍橫在掌心,劍骨之力化作細如發絲的刃線,緩緩探入她手腕。夜未央眉頭一擰,沒喊疼,只是七情絲本能地顫了顫,像是被驚擾的蛛網。
“忍著點。”他說,“這玩意兒纏得深,得一根一根剝。”
刃絲順著血紋脈絡游走,每深入一分,陸淵的太陽穴就跳一下。劍骨裂紋蔓延至指節,皮下黑氣翻涌,像是有東西在啃他的骨頭。他知道,那是血羅門的邪氣在反噬。
夜未央忽然抬手,指尖在心口一點,一縷粉紅光暈自七情秘典深處涌出,沿著經脈封住血紋潰散的缺口。陸淵趁機催動劍骨之力,將那團黑氣逼至掌心。
“出來!”
他猛地一震手腕,一團腥臭血霧自她指尖噴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張人臉——血羅門長老的殘影,雙目空洞,嘴唇開合。
“心火……歸主……”
話音未落,血霧炸開,消散于風中。
陸淵喘了口氣,劍骨裂紋蔓延至小臂,整條右臂像是被凍住,動一下都疼得發抖。
“聽見了?”夜未央低聲問。
“聽見了。”他冷笑,“他們想要的東西,咱們正好缺。”
“玄冥心火。”
“對。”他站起身,拍掉膝蓋上的灰,“葬兵淵底下那團鬼火,陰得能凍死魂魄,正好拿來燒他們這點陰招。”
她沒動,只是盯著他肩上的九厄劍:“你現在的狀態,下去就是送死。”
“送死?”他咧嘴,“我上次送死的時候,你還在罵我莽夫。結果呢?門主不也讓我砍得只剩半口氣?”
她瞪他,沒說話。
他轉身就走,腳步踉蹌卻不慢。她只好跟上。
葬兵淵入口像一張裂開的嘴,寒氣從深處涌出,吹在臉上像刀子刮。陸淵把九厄劍插進地面,劍骨之力流轉,化作一道逆息陣,將兩人氣息盡數掩去。游蕩的冤魂從旁掠過,渾然不覺。
夜未央伸手,把最后一縷七情絲纏上他左腕。絲線微溫,像是最后一點火種。
“別讓時繭再開了。”她說,“再開一次,你命就真不夠用了。”
他點頭,沒笑。
深淵越往下,寒氣越重。尋常修士踏進一步,骨頭都會結霜。陸淵的劍骨已經開始發顫,裂紋處滲出的血瞬間凝成黑冰。
石壁上刻著殘符,歪歪扭扭,像是被人用指甲摳出來的。他路過時,九厄劍在識海里輕輕一震,像是認出了什么,又像是在警告。
他沒停,繼續往下。
淵底一片漆黑,唯有中央一團幽火懸浮,黑中帶紫,火焰跳動時沒有熱,反而吸熱。玄冥心火,極陰所孕,能焚魂、煉魄、化道基。
陸淵剛踏進一步,心火驟然暴漲,化作一條黑焰巨蟒,張口就咬。
他橫劍硬擋,劍骨之力爆發,可火焰一觸劍身,寒氣順著劍脊直沖識海。他左眼銀河紋路瞬間結霜,劍骨裂紋“咔”地一聲,裂開一道新口。
“操!”他低罵,被震退三步,左肩撞上石壁,疼得眼前發黑。
夜未央沖上前,七情絲殘光暴起,情劫之力化作光繭,將心火裹住。黑焰與粉紅光暈相抵,火焰暴漲又驟縮,像是兩股力量在角力。
“快!”她咬牙,“撐不住多久!”
陸淵抹掉嘴角血跡,把九厄劍橫在胸前,劍脊裂紋對準心火。他深吸一口氣,劍骨之力催到極致,識海劇震,時繭欲動,卻被他強行壓下。
“老子不看未來。”他低吼,“老子只拿現在砸你!”
劍氣自劍脊噴涌,如鯨吸海,將心火一點一點拽向劍身。黑焰掙扎,火焰扭曲成無數人臉,嘶吼無聲,像是葬兵淵萬年怨魂齊哭。
夜未央七情絲寸寸斷裂,指尖滲血,可她沒松手。情劫本源化作最后屏障,死死抵住心火反撲。
“再……一步……”她聲音發抖。
陸淵牙關咬裂,血順著下巴流進衣領。劍骨裂紋蔓延至后頸,整條脊椎像是要炸開。可他沒停,反而往前踏出一步,劍脊裂紋大開,如饑似渴地吞下最后一縷黑焰。
心火入體剎那,整個葬兵淵靜了一瞬。
隨即,陸淵左眼銀河紋路一閃,一抹粉紅光暈自紋路深處掠過,快得像是幻覺。
他低頭看劍,劍脊裂紋依舊,可那團黑焰已被封入其中,微微跳動,像一顆被囚禁的心臟。
夜未央踉蹌后退,七情絲徹底熄滅,只剩指尖一點溫熱。
“拿到了。”他喘著氣,把劍扛回肩上,“回去就能煉體了。”
她沒應聲,只是盯著他左眼。
“怎么?”他問。
“你剛才……”她剛開口,陸淵忽然抬手,一把將她拽到身后。
九厄劍出鞘半寸,劍骨嗡鳴。
淵底深處,那面刻著殘符的石壁,竟緩緩滲出一縷黑氣,順著符文流向地面,像是活物在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