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尖貫穿心口的剎那,血順著青銅紋路蜿蜒而下,滴在棺沿,發出輕微的“嗤”響,像是燒紅的鐵墜入寒潭。
陸淵沒拔劍,也沒退。
他只是站在棺上,胸口插著自己的劍,呼吸粗重,卻笑了。不是因為痛,是因為那股從識海深處翻涌上來的記憶洪流——十萬年前的密室,實驗袍,跪著的“自己”,還有那一句“開始第十次輪回”。
原來他不是覺醒。
他是被喚醒的。
九厄劍嵌在胸口,與心臟同頻震顫,每一次跳動都像在叩問這具身體的真相。他低頭,看著棺中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聲音沙啞:“你說我活了十七年,其實我早就活了十萬年?你說我是逆天而行,其實我只是在走你寫好的路?”
棺中之人不答,雙眸空洞,卻映著陸淵的倒影。
陸淵抬手,將掌心按在劍柄上,血順著指縫滲入劍脊裂痕。剎那間,劍身微光流轉,一道極細的“十”字刻痕浮現,隨即隱去。他沒在意,反而將額頭抵住劍身,閉眼。
“你要看我的記憶?”
“那我也看看你的。”
血珠順劍而下,滴在棺壁。
“啪。”
一聲輕響,仿佛某種封印裂開。
整口棺木忽然震了一下,表面九道鎖鏈紋驟然亮起,如同活物般蠕動。緊接著,棺壁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像是用指甲生生摳出來的文字,層層疊疊,覆蓋了十萬年的光陰。
第一行寫著:“悖道者壹:失敗。因心存善念,未斬情劫,反被情劫吞噬。”
第二行:“悖道者貳:失敗。因畏懼死亡,中途自毀,實驗終止。”
第三行:“悖道者叁:失敗。因過于順從法則,淪為天道傀儡。”
……
一行行滑過,直到第九行。
“悖道者玖:失敗。因劍鞘未斷因果,悖道真解未能完整生成。”
陸淵瞳孔一縮。
劍鞘?
他猛地想起葉孤鴻葬劍那夜,灰燼中飄出的那句“劍在,人在”。當時只當是誓言,如今看來,竟是實驗記錄中的一環。
他指尖顫抖,順著刻痕往下劃。
忽然,指尖觸到一道新鮮的刻痕——
“葉孤鴻,葬劍之日:天元歷九萬八千七百六十三年。記錄:因果線重置完成,葬劍魂數據已錄入,劍鞘狀態——激活。”
陸淵呼吸一滯。
不是死。
是錄。
是數據。
他猛地抬頭,盯著棺中之人:“所以……他們都不是偶然?夜未央的情劫,墨九淵的瘋癲,葉孤鴻的死——全是你寫的?”
棺中之人依舊無言,可那雙空洞的眼睛,仿佛在說:你早就知道了。
陸淵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他將九厄劍橫于胸前,借劍身微光映照棺壁,發現那些刻痕并非隨意書寫,而是由無數細小的“悖道真解”反向推演而成——每一行記錄,都是對失敗者的法則解析。
他忽然冷笑:“你布局十萬年,就為了找一個能走完你設計的路的‘完美容器’?”
沒人回答。
可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口棺木劇烈震動,九道鎖鏈紋泛起血光,一股冰冷、機械的意志自虛空降臨——
“你以為能掙脫輪回?”
聲音不是從棺中傳出,而是直接在識海炸響,毫無情緒,如同天道宣判。
陸淵眉心一痛,左眼銀河紋因強行調用空間法則而滲出血絲。他死死盯著棺壁,忽然低聲念出一句口訣:
“劍在,人在。”
話音未落,九厄劍驟然亮起,劍光如潮水般涌向棺壁。那道刻著“葉孤鴻”的痕跡猛然裂開,一道青銅碎片從中飛出,直撲陸淵心口!
他不閃不避。
碎片撞上九厄劍斷裂處,發出“錚”的一聲輕鳴,竟嚴絲合縫地嵌了進去。
緊接著,第二塊、第三塊……
九塊青銅碎片接連從棺壁裂縫中飛出,每一塊都帶著不同的紋路——有的刻著劍鞘殘紋,有的印著情劫絲痕,有的甚至殘留著墨九淵瘋笑時的氣息。
陸淵站在原地,任由碎片環繞周身,九厄劍在胸口嗡鳴不止,仿佛在認親。
直到最后一塊碎片飛出,背面赫然刻著稷下學宮的紋路,下方一行小字:“實驗編號:X-0-9”。
他認得。
那是墨九淵。
原來他也不是偶然。
是第九次實驗的“善念剝離體”。
陸淵緩緩抬手,將九塊碎片懸于心口,不融合,不吸收,只是讓它們輕輕觸碰九厄劍的斷口。
“你要的不是完美的悖道者。”他盯著棺中之人,聲音低沉,“你要的,是一柄會叛的劍。”
棺中之人終于閉眼。
片刻后,一道極輕的低語響起,不再是機械的天道意志,而是帶著一絲疲憊的蒼老聲音:
“我布局十萬年,只為等一柄……會叛的劍。”
陸淵笑了。
不是猖狂,不是譏諷,而是一種終于看穿棋局的釋然。
他低頭,看著插在心口的劍,血順著劍柄流下,滴在棺沿,一滴,又一滴。
“那你可算等到了。”
他緩緩收手,九塊碎片懸浮不動,僅與劍身輕觸,仿佛在等待一個時機。
就在此時,棺木震動加劇,九道鎖鏈紋完全轉為血紅,天道意志的怒吼再次響起:
“實驗未完成,悖道者十號不得脫離母宮!”
陸淵抬頭,冷笑:“你說我是十號?”
“可你忘了。”
“十,也是終。”
他五指一收,九塊碎片齊齊壓向九厄劍斷口——
不融合。
只觸碰。
剎那間,劍身嗡鳴如龍吟,識海深處,時繭形態悄然展開,預示半炷香后的未來——
劍未合,人已決。
棺中之人猛然睜眼,空洞的瞳孔中,第一次浮現出一絲……動搖。
陸淵盯著他,一字一句:
“你布局十萬年,就為等一個能殺你的劍?”
他頓了頓,嘴角揚起。
“那你可算——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