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順著劍身滑落，在寒氣中凝成冰晶。

陸淵的手指終于觸上那染血的劍鋒。剎那間，一股滾燙的灼意自指尖炸開，直沖識海。他眼前一黑，又猛地亮起——七歲那年劈斷木劍的力道、葉孤鴻葬劍魂的軌跡、石壁裂痕的走向，三道劍痕在神魂深處轟然交匯，如鎖鏈絞緊。

“原來如此。”他低笑一聲，聲音沙啞卻帶著刀鋒般的爽利，“斬因果的不是你，也不是劍……是我自己不敢往前走。”

墨九淵站在半空，衣袍未動，嘴角那抹笑卻淡了幾分。

陸淵猛然抽劍，反手一送，劍尖直刺丹田。沒有猶豫，沒有遲疑，就像當(dāng)年在噬靈風(fēng)暴里把自己往死里逼那樣，狠得干脆。

“你說破的是我自己？”他咬牙，劍鋒已沒入三寸，“那我就炸了這‘自己’。”

話音未落，體內(nèi)小世界轟然爆裂。

不是緩緩崩解，而是自核心炸開的一聲巨響，仿佛九重天雷同時劈進(jìn)骨髓。陸淵的身體猛地弓起，七竅滲血，四肢經(jīng)脈如被萬千鋼針穿刺。他沒叫，只是咧著嘴，笑得像個瘋子。

小世界是他修行的根基，藏匿無數(shù)法則碎片，維系壽元與戰(zhàn)力。如今這一炸，等于把命根子親手捅穿。

可他不在乎。

炸就炸個徹底。

爆炸之力如潮水倒灌，沖向四肢百骸。現(xiàn)實(shí)空間瞬間扭曲，北荒據(jù)點(diǎn)的殘?jiān)珨啾谌缂埰憔砥穑孛嫠莩射鰷u，深淵寒氣與亂流交織，化作無數(shù)時空碎片，如刀刃般切割肉身。

一道道血口在皮膚上綻開，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脆響。陸淵站在亂流中心，像一尊即將碎裂的戰(zhàn)神，卻依舊挺直脊梁。

就在意識即將潰散的剎那，識海深處，九厄劍驟然鳴動。

劍身浮現(xiàn)一層半透明光膜，如繭般將他的意識體包裹其中。光膜流轉(zhuǎn)著微弱銀輝，表面裂紋密布，每一道裂紋中都閃過破碎畫面——

君臨天的殘魂在血霧中重組軀體，獰笑著將一根根黑鐵鎖鏈釘入虛空；

葉孤鴻被數(shù)道血鏈拖行，腳步踉蹌，肩胛處不斷滴落鮮血；

夜未央在一片虛無中緩緩睜眼，七情絲線纏繞周身，似在掙扎，又似在等待。

這些畫面支離破碎，真假難辨，卻都圍繞著“鎖”與“鏈”展開。

陸淵在時繭中睜眼，瞳孔收縮。

他忽然明白了墨九淵那句“能破的，是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小世界不是容器，是繭。是天道為他織的命定軌跡，是因果線纏繞成的牢籠。唯有炸開它，才能跳出既定的輪回劇本。

“好一個悖道。”他低語，笑聲在識海中回蕩，“既然天要我按它的劇本走，那我就把劇本燒了。”

他以殘存神念催動《九厄渡劫經(jīng)》殘篇，引導(dǎo)爆炸余波反沖識海。九厄劍劇烈震顫，劍脊紅紋滲出一滴銀色液體，墜入亂流后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一道全新的“悖道真解”自劍中生成——

時繭坍縮：以時空亂流為爐，意識為薪，短暫壓縮未來殘影，窺其一瞬。

陸淵尚未反應(yīng)，時繭光膜已自行運(yùn)轉(zhuǎn)。三段未來殘影被強(qiáng)行壓縮，融合成一幀畫面——

北荒斷崖，風(fēng)雪如刀。

葉孤鴻被九根血鏈貫穿琵琶骨，懸于半空，本命劍碎成三截，散落崖邊。他雙目緊閉，嘴角卻揚(yáng)起一絲笑意，仿佛早已料到結(jié)局。

而在他身后，一道與陸淵身形完全相同的影子，正緩緩收劍。

那影子右肩無布條包裹，露出完整的劍骨紋路，與現(xiàn)在的他截然不同。

陸淵瞳孔驟縮。

“那是……未來的我？”

他還沒來得及細(xì)想，亂流中突兀響起一聲獰笑。

“你以為能逃脫？整個北荒都是我的血祭場！”

是噬靈尊。

聲浪如雷，震碎部分時繭光膜。陸淵神魂劇震，嘴角再溢鮮血。他強(qiáng)撐意識，以道痕觀法強(qiáng)行解析亂流中的畫面。

三段殘影再次浮現(xiàn)——葉孤鴻被拖行、君臨天重組、墨九淵劍血化鏈。

他死死盯著，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細(xì)節(jié)：三者鎖鏈的法則紋路，竟同出一源。

不是巧合。

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鎖鏈……是鑰匙？”陸淵喃喃，腦中電光火石，“天機(jī)閣的祭壇、墨九淵的劍血、君臨天的殘魂……全在引我到這里，引爆小世界？”

他笑了，笑得近乎癲狂。

“好一盤大棋。可惜——”

他抬手，以壽元為引，催動時繭短暫“坍縮”，將三段殘影壓縮成一幀畫面。

畫面定格：葉孤鴻懸于斷崖，鎖鏈貫穿琵琶骨，而執(zhí)鏈者，正是亂流中尚未凝實(shí)的“另一個自己”。

“可惜你們忘了。”陸淵盯著那執(zhí)鏈的影子，一字一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跟自己干一架。”

他話音未落，時繭光膜突然劇烈震顫。一道黑氣自亂流深處悄然纏上光膜，無聲無息，如毒蛇潛行。

陸淵尚未察覺，識海中九厄劍卻低鳴一聲，劍脊紅紋微微發(fā)燙。

就在此刻，他右肩布條無風(fēng)自動，那柄殘破青銅劍在識海中輕輕一震。

仿佛在提醒什么。

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陸淵低頭，看著自己仍在滴血的手掌，忽然咧嘴一笑。

“來吧。”他說，“看看是你的亂流厲害，還是我的命更硬。”

他抬腳，一步踏出時繭。

亂流如刀，瞬間割裂衣袍，血花四濺。

他站在時空崩裂的中心，像一柄出鞘的劍，直指蒼穹。

遠(yuǎn)處，風(fēng)雪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