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的右腳徹底離地，身體如斷線紙鳶般被裂痕吞沒。可就在墜入虛無的剎那，他左手猛然拍出，血掌印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逆流而上的弧線。那血不散，反而凝成一線，像根鐵索，死死鉤住某處不可見的坐標。

劍鳴。

不是來自九厄劍，而是從深淵盡頭傳來，億萬殘劍齊聲哀嘯，仿佛久別的主君終于歸來。

他被那股力量拽了進去，像一粒沙投入風暴之眼。法則抽離的痛楚未消，發(fā)絲仍在飄散，每一根都泛著微弱的光，像是被時空一點點剝走。但他笑了，牙縫里擠出一句：“老子還沒死，你們急什么？”

腳下觸到實地。冷，硬，遍布劍痕的石面。月光斜灑，照出一片荒蕪劍冢，殘劍如林，倒插在地，銹跡斑斑，卻隱隱與他心脈同頻共振。

九厄劍仍插在裂痕中，雙劍分立，情劫與葬劍魂的寒意隔著虛空刺來。他沒回頭，只低聲道：“斬的是局，不是你們。”話音落，兩柄劍同時震顫，裂痕驟然合攏，仿佛被某種意志強行切斷。

劍冢深處，風起。

殘劍無風自動，一柄接一柄從地里浮起，劍尖朝天，劍陣復蘇。地面浮現(xiàn)古老紋路，是《葬劍十三式》的殘篇，每一道都刻著“禁入”二字。可陸淵不管，右腳落地，左腳拖行，一步一顫，硬是往中心走去。

小世界在他體內(nèi)震蕩，像被無形巨錘砸中。每踏一步，經(jīng)脈便撕裂一次。但他不靠道痕觀法，也不動九厄劍，只用劍骨去感知——這地，這陣，這痛，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他咧嘴，血從嘴角溢出：“那就走完。”

劍陣中央，一柄主劍靜靜立著，通體漆黑，劍身布滿裂紋，卻無銹。他伸手，指尖剛觸到劍柄，整座劍冢轟然劇震。

殘劍飛起，自動拼合，如百鳥歸巢，層層疊疊圍成一座巨型棺槨。棺蓋緩緩開啟，一具尸身靜靜躺在其中。

陸淵僵住。

那臉，是他。

一樣的眉骨，一樣的鼻梁，一樣的嘴角弧度。可那人穿著初代閣主的法袍，右肩無劍，左眼無紋，面容平靜，像是早已接受命運的祭品。

他冷笑：“原來你才是被封印的‘正統(tǒng)’。”

尸身不動，棺槨卻開始共鳴。地面紋路亮起，劍陣倒轉(zhuǎn)，殘劍劍尖齊齊對準陸淵。可他不退，反而上前一步，手掌按在棺沿，血順著指尖滑落，滲入棺底銘文。

剎那間，尸身睜眼。

瞳孔空白如鏡，映出陸淵此刻的模樣——發(fā)絲飄散，肩染血，眼中無懼，只有荒唐的笑。

尸身嘴唇微動，無聲吐出四字：“以悖為道。”

那四字刻入棺底，如烙印般浮現(xiàn)，隨即隱去。劍陣嗡鳴不止，殘劍劍身震顫，像是在哀鳴，又像是在歡呼。

陸淵盯著那尸身，忽然低笑出聲：“你被封在這里，等了十萬年，就為了等一個長得像你的瘋子來替你完成遺愿？”

他拍了拍棺材：“兄弟，你運氣不好，我這人最討厭被人安排。”

話音未落，虛空裂開兩道口子。

君臨天與墨九淵的虛影并肩走出，一左一右，各執(zhí)半塊渡劫盤。盤面微光流轉(zhuǎn)，映出兩幅畫面——君臨天手中，夜未央沉睡于輪回之繭，眉心有血痕；墨九淵掌中，姬青鸞立于九霄之巔，七情絲斷裂，身軀正化作光點消散。

“選一。”君臨天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救她，或救她。否則，皆滅。”

墨九淵咧嘴一笑，眼神瘋癲：“怎么，不敢選？還是……你根本不在乎？”

九厄劍在識海暴動。情劫劍顫鳴，劍鋒指向君臨天；葬劍魂低嘯，劍尖對準墨九淵。兩股意志撕扯，幾乎要將陸淵神識撕裂。

他沒動。

反而抬起雙手，緩緩按向自己心口。

血從指縫滲出，滴落在地，發(fā)出輕微的“嗒”聲。

“你們拿她們當籌碼。”他聲音低，卻清晰，“可曾問過——我愿不愿選？”

君臨天眼神微變。

墨九淵笑容凝固。

下一瞬，九厄劍驟然分裂，劍柄炸開，雙劍倒轉(zhuǎn)，劍鋒齊齊指向陸淵咽喉。

情劫劍映出夜未央的笑顏，葬劍魂倒映葉孤鴻的孤影。兩股意志在識海交鋒，幻象浮現(xiàn)——夜未央與姬青鸞的虛影在劍光中糾纏，面容交融，又撕裂，彼此爭奪著什么，最終定格為一句無聲的詰問：

“誰才是劍靈本源？”

陸淵盯著那幻象，忽然笑了。

他抬手，不是去拔劍，也不是去擋，而是輕輕握住兩柄劍的劍鋒。

血順著劍刃流下，滴入棺底。

“你們問我選誰？”他聲音沙啞，卻帶著笑，“可我若誰都不選呢？”

劍冢寂靜。

殘劍停震。

君臨天與墨九淵的虛影同時皺眉。

陸淵的手，一寸寸往劍鋒上推，血肉模糊，骨節(jié)畢露。可他不松。

“你們以為，我走到這兒，是為了救誰？”他抬頭，眼神如刀，“我是來——掀桌子的。”

話音落，九厄劍轟然共鳴。

不是斬向誰，而是劍脊齊震，劍光直沖天際。整座劍冢劇烈搖晃，殘劍齊鳴，仿佛億萬劍魂在咆哮。

棺中尸身閉眼，嘴角竟浮現(xiàn)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君臨天怒喝：“你瘋了！沒有選擇，她們都會死！”

墨九淵冷笑：“你連自己都救不了，還妄想救她們？”

陸淵不答。

他只是將雙劍緩緩從咽喉前移開，反手插入地面。

劍柄朝上，劍鋒朝下，像兩根釘子，將某種無形的東西釘死在此地。

他抬頭，看向君臨天與墨九淵，聲音平靜：“你們拿渡劫盤，逼我選。可你們忘了——”

他頓了頓，咧嘴一笑，血從唇角淌下。

“我從來，就不按規(guī)矩出牌。”

君臨天臉色驟變，欲退。

墨九淵眼神一凜，手中渡劫盤光芒暴漲。

可就在這時，陸淵抬起左手，指尖點向自己眉心。

血光一閃。

識海深處，九厄劍殘念悄然浮現(xiàn)，無聲低語：“還記得為何握劍嗎？”

陸淵閉眼。

再睜眼時，左眼星河紋徹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豎立的劍痕，從眉心直貫瞳底。

他抬腳，一步踏出。

不是向前，而是踩在了情劫劍的劍柄上。

劍身微顫，映出夜未央沉睡的臉。

他再踏一步，踩上葬劍魂的劍柄。

劍光暴漲，映出姬青鸞焚身的瞬間。

兩柄劍同時嗡鳴，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回應(yīng)。

陸淵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緩緩握緊。

“你們要我選。”他聲音低沉，卻如雷滾過劍冢，“那我選——”

他猛然抬頭，目光如劍，刺向君臨天與墨九淵。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