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竹林的草地上,此刻胸口就好似揣著一只炸了毛、極度不安的兔子,“砰砰” 跳動的頻率之快,仿佛下一秒就要撞碎肋骨。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落下來,在地面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光點。然而,我看著這些光,卻只覺得它們虛浮縹緲,像是蒙了一層若有若無的薄紗,根本無法驅(qū)散我內(nèi)心深處的慌亂。此時,周墨生正蹲在一旁,專注地擺弄著那半塊玉佩。那玉片子在他掌心不斷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泛著幽幽的冷光,瞧得我后頸窩不由自主地直冒涼氣。
“咱們就這么……出來了?”我伸手揪了根草莖叼在嘴里,草根散發(fā)的澀味瞬間刺激得舌頭發(fā)麻,我忍不住問道,“那回魂陣已然坍塌,這詛咒不會順著那裂縫蔓延出來吧?”
周墨生將玉佩小心地揣進(jìn)貼身口袋,輕輕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土,可他的眉頭依舊緊緊皺著,并未松開:“暫時不會?;鼗觋嚨闹麝囇圻€在,至少能夠困住怨氣三天?!?/p>
“三天?”聽聞此言,我差點沒把嘴里的草根直接咽進(jìn)嗓子里,整個人猛地一下坐了起來,“就只有三天?那三天之后該如何是好?難道咱們就只能在這兒干等著被怨氣吞噬嗎!”
周墨生突然抬起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同時眼神快速往竹林深處瞟了一眼,隨后將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蚊子哼叫一般:“別出聲,有人來了。”
我趕忙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在竹林深處的小道上,慢悠悠地晃過來一個老頭。他身著一件藍(lán)布褂子,布料已經(jīng)被洗得泛白。背上馱著一個竹簍,簍子里胡亂塞著一些草藥。手中拄著一根竹拐杖,杖頭被磨得油光锃亮。老頭腳步慢悠悠的,嘴里還哼著一些不成調(diào)的山歌。乍一聽,似乎頗為悠閑,但不知為何,我越聽越覺得那調(diào)子像是在哭喪。
“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采藥大爺啊?!蔽疑陨运闪丝跉猓瑒偞蛩阏酒鹕韥泶騻€招呼,卻感覺周墨生的手按得更緊了?!安粚?,你仔細(xì)看他的腳底下。”
我瞇起眼睛,仔細(xì)地瞧過去——這青城山濕氣極重,山路之上滿是腐葉和泥土。然而,這老頭的布鞋底子卻干干凈凈,連一星半點的泥漬都沒有沾上。更為詭異的是,明明太陽高懸在頭頂,可他身后的地面上卻光溜溜的,竟然連個影子都沒有!
“我的老天爺啊……這是活見鬼了!”我嚇得趕緊往周墨生身后縮了縮,手指死死地?fù)缸∷母觳?,聲音顫抖地說道,“他……他竟然沒有影子!難道是霧影子變的?”
周墨生沒有回應(yīng)我,只是悄悄地從包里摸出一張黃符,緊緊攥在手心。這時,那老頭似乎察覺到了動靜,突然停下腳步,慢悠悠地轉(zhuǎn)過頭來。由于距離較遠(yuǎn),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瞧見他臉上仿佛蒙著一層白霧,模模糊糊的,就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后生仔,躲啥呢?”老頭的聲音慢悠悠地飄了過來,黏糊糊的,仿佛含著一口口水,“出來嘮嘮唄,這山里可是有好些年頭沒見著帶活人氣兒的人了。”
我嚇得腿肚子都開始轉(zhuǎn)筋,然而周墨生卻突然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草鞋,語氣平淡地問道:“老前輩是一直住在這山里的嗎?”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的懼意,可我卻分明瞧見他捏著黃符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因為用力而泛白了。
老頭“嘿嘿”笑了兩聲,那笑聲如同老鴰啼叫一般,聽得我頭皮一陣發(fā)麻:“住了大半輩子嘍,看著這山從熱鬧變得冷清,又從冷清變得……邪乎起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朝我們這邊挪動,竹拐杖戳在地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每響一聲,周圍的竹葉便如同下雨一般“簌簌”地往下掉落。
等他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的臉。只見他滿臉的皺紋堆積在一起,如同核桃殼一般,眼睛瞇成了一條細(xì)細(xì)的縫,而眼仁竟然是灰白色的,壓根看不到一點黑眼珠,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該有的模樣。他竹簍里的草藥散發(fā)著一股怪異的味道,聞起來有點像……剛從墳頭上拔下來的野草,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氣。
“你們是從后山古墓出來的吧?”老頭突然開口,灰白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我們,“那地方邪性得很吶。三十年前進(jìn)去了三個人,出來的時候就只剩半條命;三年前進(jìn)去了個戴眼鏡的先生,就再也沒出來過。”
我心里“咯噔”一下——戴眼鏡的先生,那不就是我的導(dǎo)師嗎!“老前輩認(rèn)識他?”我忍不住急切地追問,“他是不是拿著半塊刻著‘守’字的玉佩?”
老頭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嘴角咧開一個極為詭異的弧度,就像一塊干裂的老樹皮,玉佩……呵,兩塊玉佩合璧才能開啟古墓。那先生拿著半塊進(jìn)了山頂?shù)拿造F之中,就再也沒出來嘍。他突然往前湊近一步,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面而來,“你們找玉佩想干啥?也想進(jìn)去陪他?”
“我們是來解除詛咒的!”周墨生往前邁了半步,穩(wěn)穩(wěn)地?fù)踉谖疑砬?,“回魂陣塌了一角,要是再不趕緊補救,這山里的怨氣就要出來禍害世人了!”
老頭突然“咯咯”笑了起來,笑得肩膀不停地抖動,竹簍里的草藥都掉落出來幾個,落在地上瞬間就變得漆黑?!敖庠{咒?談何容易?。‘?dāng)年布陣的人就說過,守棺人的血脈一旦斷絕,這詛咒就再也無法解開了。”他突然壓低聲音,將臉湊近我們耳邊,“你們知道守棺人的血脈傳給誰了嗎?”
我和周墨生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深深的疑惑。老頭卻突然往后退了兩步,伸出手指,指著我怪笑道:“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吶!”
“我?”我嚇得差點直接蹦了起來,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這不可能!我不過就是個學(xué)考古的,跟守棺人根本就八竿子打不著!”
“咋就不可能?”老頭的臉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周圍的白霧愈發(fā)濃重,“你導(dǎo)師帶你來青城山,就是為了把血脈傳給你。只可惜啊……他還沒來得及說,就走進(jìn)了那片迷霧之中。”話音剛落,他突然高高舉起竹拐杖,朝著我們身后一指,“不信?你們看看誰來了!”
我們都快飛了!剛才還空蕩蕩的竹林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滿了人影。每個人都被包裹在白霧之中,根本看不清面容。他們手里拖著一些黑乎乎的東西,在地上拖出“沙沙”的聲響,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這……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我死死拽著周墨生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jìn)他的肉里了。
“這些是山里的‘老住戶’。”老頭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刺耳,如同用指甲刮擦玻璃一般,“他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幾十年,就盼著古墓開啟,好找個血脈傳人當(dāng)替身呢!”
周墨生突然一把將我拉到身后,手中的黃符“呼”地一下燃燒起來:“快跑!往山下跑!”他大喊一聲,拽著我就朝著竹林外拼命沖去。
我哪還敢有絲毫耽擱,緊跟在他身后,拼了命地奔跑。身后傳來老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以及那些人影拖動時發(fā)出的“沙沙”聲,而且聲音離我們越來越近。跑著跑著,我忍不住回頭瞅白霧籠罩的人影飄得速度極快,距離我們僅僅只有幾步之遙了。隱約之間,還能看見他們竟然沒有腳,褲腿空蕩蕩的在地上掃動著!
“周墨生!他們追上來了!”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腳下不小心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成狗啃泥。
周墨生反手從兜里掏出一個小葫蘆,往后用力一扔。葫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灑出一些紅彤彤的粉末。緊接著,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那些人影像被開水燙到了一般,瞬間停住了腳步,白霧之中還冒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兒。
“這是朱砂混了黑狗血,能暫時阻擋它們一會兒?!敝苣е依^續(xù)狂奔,聲音中都帶著明顯的喘息,“但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咱們得趕緊找個陽氣充足的地方!”
我們拼盡全力往山下沖去,竹林里的風(fēng)“呼呼”地刮著,吹得竹葉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shù)只手在耳邊抓撓。大約跑了半個多小時,終于跑出了這片竹林,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山村。土房稀稀拉拉地排列在路邊,煙囪里沒有一絲炊煙升起,整個村子看起來死氣沉沉的,但好歹總算是有了人煙的跡象。
“咱……咱們往這兒跑?”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腰都直不起來,“這村子看著好像也沒人啊。”
“總比在竹林里被抓去當(dāng)替身強?!敝苣謇飶埻艘谎?,隨后指著村口一間掛著干辣椒的土房說道,“那間房子有活氣,咱們?nèi)ツ莾憾阋欢?!?/p>
我倆剛跑到土房門口,就發(fā)現(xiàn)門虛掩著,輕輕一推便開了。屋里黑漆漆的,一股濃重的霉味兒撲面而來。周墨生摸出打火機(jī),點燃了蠟燭。在昏黃的燭光下,只見土炕上胡亂堆著一些破舊的被褥,桌上擺放著一個有豁口的粗瓷碗,碗里還殘留著一些沒喝完的米湯,看樣子似乎剛剛還有人居住。
“這里真的有人住?”我稍微松了口氣,剛想坐下歇一歇,突然聽到里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翻找東西。
周墨生立刻將蠟燭舉高,低聲喝道:“誰在里面?”
里屋的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從里面挪出來一個老婆婆。她的頭發(fā)白得如同雪一般,拄著一根棗木拐杖,眼睛瞇成一條縫,正看著我們不停地眨眼睛。“你們是……迷路的娃娃吧?”老婆婆的聲音顫顫巍巍的,帶著一絲沙啞,“這山里晚上可不安全,快進(jìn)來吧,我給你們燒點熱水。”
我瞅著老婆婆腳下有影子,心里頓時踏實了一些。可剛要開口說話,卻瞧見她后脖頸子上,有一塊青黑色的印記,那形狀竟然像極了古墓繡品上的人臉圖案!我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