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趙學安又一次來到了山水莊園。

高小琴有點意外。

“怎么？找到了林淼媽媽了？”

“沒有。”

“哦。”高小琴垂下眸，“學安，林淼真的好可憐，出生開始就沒見過父親，如今母親也不見了，心臟還剛做過手術！她那么小，怎么可以那么倒霉？”

“倒霉不分年紀的。”

“學安，別老是像看透世俗一樣，你才28歲，朝氣一點。”

“我知道。”趙學安淺笑，“琴姨，有一個事，我覺得有必要告知你。”

關于高小鳳的處境，趙學安沒打算瞞著高小琴。

為什么？

過分的隱瞞，往往都藏著看不見的威脅，與其掩耳盜鈴，不如直接面對。

接下來，趙學安把高育良還有高小鳳被舉報的事兒，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高小琴。

沒想到，高小琴頗為平靜。

“學安，這事如果坐實了，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高書記告別仕途，至于鳳姨，應該沒有太大影響。”

六月中旬，京州的夜晚，溫度適宜。

坐在涼亭中的石凳上，高小琴沒有沮喪，反倒些許坦然。

“學安，知道嗎？很多年我都沒有見過小鳳了。”

“不是我不想見她，是不敢。”

“她身份特殊，一旦暴露，隨時會牽連一大批人。”

“或許這就是命。”

“我和小鳳出生在一個漁村，那時真窮，買米買肉除了給錢，還得有票。”

“我們父母走得早，那種受人白眼討生活的感覺，至今歷歷在目。”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后來，我們遇見了趙立春書記，并且心甘情愿做了一枚棋子。”

“小鳳明史學得好，得到了高書記青睞，而我……也做了你叔多年了紅顏知己。”

“日子看起來風光了，可始終，我們都是可有可無的棋子。”

“直到后來遇見了你，學安。”

“你告訴我，如何上桌吃飯，如何以一個商人的身份，去和大人物博弈！”

“又如何去找回尊嚴。”

“這些我都沒忘。”

“學安，謝謝你。”

“我上桌了，可小鳳沒有，她和我很像，卻又不一樣。”

“她喜歡和高書記在一起，卻又見不得陽光。”

“這一點，我不是很理解。”

“之前，我和小鳳需要高書記和你叔的權力，只有那樣，我們才能活得像個人。”

“如今不需要了。”

“若小鳳和高書記能公開關系，未必是壞事，只是……高書記應該很不甘心吧。”

說到這，高小琴苦笑一聲，看向了趙學安。

“我是不是很自私？”

“自私又不是壞事。”趙學安笑了笑，“相反，自私才是人性。”

“學安，你可太會提供情緒價值了。”高小琴也笑了。

笑容多少有點凄涼。

站在她的角度，自私一點沒問題，可高小鳳呢？

她又能接受如今的局面嗎？

“學安。”

“嗯。”

“能不能保住高書記？”高小琴認真起來。

這句話，更像是她在替妹妹高小鳳，去拜托趙學安。

“我試一試。”

其實，關于高育良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有沒有人想去做文章。

文章若做起來，這個問題，足可以讓高育良跌下仕途，順便身敗名裂。

……

淡淡的月光下，忽有熟悉犬吠聲。

趙學安回頭。

只見涼亭不遠處，大頭鬼迷日眼盯著自己，賤兮兮。

大頭身邊站著林淼。

小丫頭今天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手里還拿著那個布娃娃，只是眼神……藏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憂傷。

“琴姨，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

高小琴把趙學安送到門口，欲言又止。

“怎么了？琴姨。”

“你討厭林淼？”

“那倒不是。”趙學安點了一支煙，沉默了一會兒，“琴姨，我不想騙你，我不敢入世太深。”

“怕碰見下一個姜涼萍？”

“是。”趙學安坦然承認，“琴姨，我這一路走下去，注定充斥著風雨，我不畏懼！可這些雨淋在別人身上，可能會要命的。”

高小琴點點頭，莫名有些心疼。

外面都在說，趙學安和李達康一個德行，除了摘桃，就是甩鍋！比李達康更過分的是，他竟然這么年輕。

28歲的實權正處呀。

在大多數眼里，就這就是原罪，他們更愿意相信趙學安是個急功近利的軟飯男， 甚至等著看他笑話。

沒人知道，這個年輕從22歲踏入仕途的年輕人，一路又經歷了什么。

沒錯，如今的趙學安依舊意氣風發，但也變得小心翼翼，身上長滿了尖刺。

他朋友越來越少，甚至不愿入世太深。

其實，以他的心智，又有幾人能傷到他呢？

無非是怕牽連他人罷了。

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是不可取代的魅魔趙學安……

……

六月，蟬鳴聲漸起。

自從高育良被舉報的風聲傳出來后，漢東官場的氛圍，不自覺微妙起來。

一直在高育良羽翼下的漢大幫，變得小心又謹慎，輕易不敢拋頭露面。

大多數人都覺得，盤踞多年漢大幫，即將迎來清算。

更讓漢大幫成員絕望的是，高育良這段時間稱病請假了……

他這一請假，漢大幫失去了主心骨，想著自保的眾人，甚至都不敢去省委家屬院探望一番。

祁同偉除外！

作為高育良最愛的學生，在這關鍵時候，他毫不猶豫選擇和高育良同一戰線。

奈何，高育良似乎失去了斗志，只是讓祁同偉離自己遠一點，免得被牽連。

大有不再掙扎之勢。

“叔，你說高書記擺爛了？”

“差不多。”祁同偉點了一支煙，神色明暗不清，“這么多年了，我是第一次見老師這種狀態，沒有一點斗志，太消極了。看來……高小鳳被控制后，對老師的打擊，確實很大。”

“省里怎么說？高書記稱病，有人對他發難嗎？”

“省里沒太大動靜，都是觀望狀態，不過，今天的常務會議上，李達康大放厥詞！說什么，年紀不大，總是請假，暗指老師不作為！”

“老小子，真有意思。”

“有意思？”祁同偉提醒道:，“學安，你以后還是離李達康遠點！這老小子看人下菜！你要是對他有用，他笑嘻嘻，諂媚你！你要是勢弱，他第一個騎你頭上拉屎拉尿！”

看吧，什么是口碑，這就是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