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達康就像一個泄了氣的鵪鶉，坐在辦公位上，兩眼無神。

直到趙東來找了過來。

“有事？”

李達康嗅了嗅鼻子，坐直身體，進入了工作狀態。

“李書記，是這樣，檢察院的陸處長想找咱們借兩個人，這事你看？”

“這點小事也要找我？不借！”

“真不借？”

“為什么要借？”李達康反問，“檢察院自己沒人嗎？每次都要問我們借人，真輪到我們有麻煩時，老季又不幫腔！就我們好欺負嗎？不借！”

這就是李達康如今的現狀。

自從四年前被記了一次大過，他的政治地位便江河日下，就連季昌明都敢消遣他。

借人時，客客氣氣。

真要檢察院出來幫腔時，季昌明就像老年癡呆一樣，一句話不說。

“李書記，這次不是季檢察長借人，是陸亦可處長。”

“那又怎么樣？她不是老季的人嗎？”想到什么，李達康頓了一下，“陸亦可？育良書記的外甥女？”

“嗯。”

趙東來點點頭。

其實吧，檢察院借人，市局理所應當得配合一下，不過呢……李達康提前打過招呼，不借。

正因為如此，趙東來才過來請示，還特意表明了，是陸亦可要借人。

李達康可以不給季昌明面子，能不給高育良面子嗎？

“借借借，煩死了，借人干嘛？”

“好像是抓間諜。”

“間諜？”李達康愣了一下，“胡鬧，那不是國安部的事嗎？檢察院狗拿耗子，吃飽撐的？”

“不都是為了那點政績嗎。”趙東來壓低聲音，“聽說，檢察院在調查一份文件泄露案時，釣到了大魚。”

“多大？”

“國企的生物公司內，有內鬼，把很多資料，打包賣給了幾個老外，今天……陸處長要收網。”

“這樣呀。”李達康眼珠子一轉，呢喃一聲，“東來，這可是一塊肥肉，你不能獨吞，我再叫個人和你一起去協助檢察院。”

“誰？”

李達康沒有回趙東來的話，只是拿起手機，默默撥通了孽徒的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對面接通。

“李書記。”

“學安呀，別說有好事我不想著你，一會兒去找趙東來，有驚喜。”

“驚喜？”

趙學安不信，畢竟在他這里，李達康的信譽連一個充電寶都刷不出來。

說驚喜，有可能是驚嚇，必須防著一點。

見孽徒不信，李達康直接把電話遞給趙東來。

直到和趙東來溝通了情況，趙學安才給李達康說了一聲“謝謝”。

畢竟，真要抓到幾個間諜，功勞著實不小，若在抓捕中還能受傷，那至少也是個個人二等功。

說一句謝謝不過分。

“李書記，陸處長還在等著，那我去找學安了。”拿起帽子，趙東來就要離開。

“等一下。”

“還有事？”

“抓人時，護著一點學安，那小子有時會頭腦發熱，別讓他涉險。”

“李書記，你真偏心。”趙東來不開心，“你怕學安有事，就不怕我有事？”

“你……”李達康瞅了他一眼，“長得和武松一樣，誰能打過你，去吧！”

趙東來苦笑一聲，離開。

看吧，何為官場魅魔？不僅高育良青睞有加，就連李達康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等趙東來離開后，秘書小金走進了辦公室，見到李達康后，吞吞吐吐。

李達康很煩。

“小金，你得了帕金森嗎？就不能利索一點嗎？”

小金深吸一口氣。

“李書記，有人找你。”

“誰？”

“佳佳。”

李達康一頓，感覺腦袋都要炸了。

昨夜，他發了信息給王大陸，大致是說，要交出佳佳的監護權，必要時，可以斷絕父女關系。

今天李佳佳就找過來了。

不得不讓李達康多想，李佳佳前來的目的。

是想求和？還是想其他的？

思緒有點亂。

好半天后，李達康看向小金，“讓佳佳進來，不過，別記錄在工作中。”

“嗯……”小金猶豫了下，“李書記，佳佳說了，她不進這間辦公室，她在外面等你。”

“外面？”

“嗯，就是市委門口前的那間咖啡店。”

李達康本能嗅到了不對勁。

咖啡店？

難道……

“李書記，怎么說？”

“我去！”李達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行政夾克，抬頭挺胸。

冷酷無情的政治機器也有柔軟的一面，

或許，佳佳在給他設局。

但他無所謂了，最后一點人情味告訴他……告別時，紳士一點。

……

就這樣，不遮不掩，在二十分鐘后，李達康推開了咖啡店的玻璃門。

小金在門口等候。

今天的李佳佳，把一頭黃毛，又染成了一頭紅毛。

十個指甲，都涂了指甲油。

見到李達康后，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繼續攪弄著咖啡。

“佳佳。”

李達康喊了一聲后，拉開椅子，坐在了對面。

雙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那一張撲克臉……仔細看去，有故事。

“喝點什么？”李佳佳停止攪弄咖啡，抬頭看向陌生的父親。

“不用，有什么話直接說就好。”

“這么不耐煩？”

“沒有不耐煩。”李達康保持平靜，“我下午還有很多事，不能耽擱太久。”

“也對，你是誰啊，京州市委書記，七百萬人等著你吃飯，等著你生活，耽擱不得。”李佳佳話語中，充滿嘲諷。

李達康沒有辯駁。

就像昨夜趙學安說的那樣，男人做事，切忌不能優柔寡斷。

否則，受傷的終是自己。

“李達康，我想問一下，昨夜的信息，是你發給大陸叔叔的？”

“是！”

“很好。”李佳佳手指輕顫，“這么多年了，你終于做了一回人事！不過呢，想甩掉我，也沒有那么容易！”

“你想怎么樣？”

“給一點補償吧，多少給一點。”李佳佳神色復雜。

“可以。”李達康爽快答應，“以后，我所有的工資，包括福利補貼，都可以給你！還有，家里最后一套房，也可以給你。”

“房子給我，你住哪？”

“省委家屬院。”

“別逗了，李達康，你以為一輩子都是省委嗎？自己的處境，現在不知道嗎？”

李達康不語。

他知道自己處境很難，正因為如此，才要和女兒這根軟肋撇清關系。

至于物質上的其他東西，他真不在乎。

最不濟，還能去和孽徒擠一擠，想必……孽徒應該會答應。

“李達康，我不要你的房子，也不要你的錢，幫我和凱文安排一個工作。”

“算是你對我最后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