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瑜把自己鎖在象牙白的臥室里,第四天清晨終于掀開了天鵝絨窗簾。鍍金欄桿外的香樟樹梢,掛著只斷了線的氫氣球,印著的小熊圖案被雨水泡得發(fā)脹 —— 那是錄野峰上個月在游樂園贏給她的,當時他笨手笨腳地系氣球繩,指尖被麻繩勒出紅痕,卻笑得比陽光還晃眼。
“小姐,您父親在書房等您。” 管家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蘇婉瑜對著穿衣鏡撫過手臂上的紗布,匕首劃開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可錄野峰最后望向她的眼神,卻像道無形的傷疤,在心臟上反復滲血。
書房的紅木長桌上,擺著盞十九世紀的銅制臺燈。父親蘇振南坐在陰影里,指間的雪茄明明滅滅,煙灰落在價值連城的波斯地毯上,他竟渾然不覺。“婉瑜,趙銘已經(jīng)辭職了。” 他的聲音比墨汁還濃,“那些文件…… 警方說只是商業(yè)糾紛。”
蘇婉瑜的目光落在書架第三層,那里本該擺放著母親的照片,此刻卻空出個長方形的淺痕。“爸,錄野峰的父親為什么會挪用公款?”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結(jié)痂的傷口裂開,血珠滴在絲絨裙擺上,像朵驟然綻放的紅玫瑰。
銅制臺燈突然閃爍,父親的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猛地掐滅雪茄,水晶煙灰缸發(fā)出刺耳的碰撞聲,“下周我安排你去瑞士散心,那里的雪山……”
“我不去。” 蘇婉瑜打斷他,聲音突然拔高,“媽出事那天,你到底在哪里?” 這句話像把淬了冰的匕首,刺破了父女間維持多年的溫情假面。父親的瞳孔驟然收縮,指節(jié)在桌面上摳出四道白痕。
窗外的香樟樹突然劇烈搖晃,片葉子打著旋落在窗臺上。蘇婉瑜想起錄野峰總在樹下等她,工裝褲口袋里藏著用報紙包好的熱包子,蒸汽把他的睫毛熏得濕漉漉的。有次她隨口說喜歡限量版的星空項鏈,第二天他就紅著眼圈遞過來個絲絨盒 —— 后來她才知道,那是他在工地連續(xù)加班三天換來的。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條匿名短信,附著張模糊的照片:廢棄工廠的集裝箱旁,趙銘正將個黑色行李箱塞進輛面包車,車牌被泥點遮住,只露出末尾兩個數(shù)字 “73”—— 那是錄野峰的生日。
蘇婉瑜抓起手包沖出書房,父親在身后怒吼:“你要去哪?!” 她沒有回頭,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決絕的聲響。車庫里的賓利已經(jīng)啟動,司機老陳轉(zhuǎn)過身:“小姐,去機場的路已經(jīng)……”
“去城西貨運站。” 蘇婉瑜系安全帶的手指在顫抖,“查所有尾號 73 的面包車,今天凌晨三點到五點進入的。” 老陳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方向盤在他手中微微晃動。
貨運站的鐵皮屋頂在暴雨中發(fā)出哐當聲,蘇婉瑜踩著積水穿梭在集裝箱之間。每個編號都像道符咒,讓她想起錄野峰文件里的字跡 —— 他總把 “婉” 字的最后筆拉得很長,像條溫柔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名字。
“蘇小姐?” 個穿藍色工裝的男人突然從集裝箱后走出,手里拎著把生銹的扳手,“剛才有個高個子男人托我給你這個。” 他遞過來的牛皮紙袋里,裝著枚褪色的鑰匙,形狀與錄野峰工地宿舍的鎖孔完全吻合。
宿舍在棟搖搖欲墜的筒子樓里,墻皮剝落的走廊里彌漫著泡面味。蘇婉瑜用鑰匙打開門的瞬間,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 —— 整面墻都貼滿了她的照片:大學時扎馬尾的側(cè)影、宴會上穿禮服的背影、甚至還有次她在公司樓下訓斥員工的抓拍。每張照片背面都寫著日期,最早的張標注著五年前。
“原來你早就認識我。” 蘇婉瑜的指尖撫過照片邊緣,突然發(fā)現(xiàn)床板下露出半截粉色信封。抽出的剎那,張游樂園門票掉了出來,日期正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 —— 她在旋轉(zhuǎn)木馬上丟失了母親留的水晶發(fā)卡,當時個戴安全帽的年輕工人幫她撿到,卻紅著臉沒敢說話。
信封里的信紙已經(jīng)泛黃,錄野峰的字跡帶著少年人的青澀:“今天看到蘇家大小姐了,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含著星星。聽說她喜歡限量版的星空項鏈,等我攢夠錢,就買下來送給她……” 信的末尾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寫著 “野峰” 兩個字。
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蘇婉瑜突然想起錄野峰曾說過,他父親當年是被冤枉的。那些挪用公款的文件上,簽名的筆跡確實與父親平日的風格不同。還有母親車禍前的通話記錄,最后個號碼竟是錄家的座機。
手機突然收到條陌生彩信,是段監(jiān)控錄像:趙銘將黑色行李箱搬進間倉庫,墻角堆著的紙箱上印著 “生物科技” 的字樣。畫面角落的鏡子里,映出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側(cè)臉輪廓與父親驚人地相似。
蘇婉瑜沖出筒子樓時,雨幕中駛來輛黑色轎車。車窗降下,露出趙銘陰鷙的臉:“蘇小姐,想知道錄野峰父親的下落嗎?” 他的手里把玩著把匕首,刀刃上的反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憑什么信你?” 蘇婉瑜攥緊口袋里的錄音筆,那是她從錄野峰遺物中找到的,里面有段模糊的對話,提到 “瑞士銀行” 和 “基因樣本”。
趙銘突然大笑起來,聲音像生銹的鐵門在摩擦:“因為錄野峰還活著。” 這句話像道驚雷,炸得蘇婉瑜頭暈?zāi)垦!!八趥}庫等你,不過你得個來。” 黑色轎車揚長而去,濺起的泥水弄臟了她的白色裙擺。
倉庫的卷閘門緩緩升起,刺鼻的福爾馬林味撲面而來。蘇婉瑜握緊錄音筆,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突然,盞應(yīng)急燈亮起,照亮了懸掛在半空的黑色行李箱 —— 箱子上貼著張照片,錄野峰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的輸液管連著個透明的袋子,里面的液體泛著詭異的綠色。
“喜歡這份驚喜嗎?” 趙銘的聲音從陰影里傳出,他推著個金屬架走出來,上面的玻璃罐里泡著些灰白色的組織,“錄野峰的父親當年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秘密,就被做成了標本。” 他指著最左邊的罐子,“這個是他的肝臟,上面還有你父親親手劃的刀痕。”
蘇婉瑜的胃里翻江倒海,她扶著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你們到底在做什么?” 錄音筆在口袋里發(fā)燙,她悄悄按下了播放鍵。
“生物實驗啊。” 趙銘的聲音突然變得狂熱,“你母親當年負責的項目,根本不是什么新能源,而是基因武器。錄野峰的父親發(fā)現(xiàn)后想舉報,結(jié)果被我們處理了。至于錄野峰……” 他舔了舔嘴唇,“他的基因序列很特殊,是絕佳的實驗體。”
應(yīng)急燈突然熄滅,倉庫陷入片漆黑。蘇婉瑜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還有金屬碰撞的脆響。當她摸到手機打開手電筒時,眼前的景象讓她魂飛魄散 —— 趙銘倒在地上,胸口插著把匕首,而錄野峰站在他身后,白襯衫上沾滿了鮮血。
“婉瑜,你聽我解釋。” 錄野峰的聲音在顫抖,他伸出手想觸碰她,卻被她猛地躲開。
蘇婉瑜后退著撞到金屬架,玻璃罐摔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是你殺了他?” 她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你們錄家的人,是不是都只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錄野峰的眼睛里閃過絕望,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將枚戒指塞進她掌心 —— 正是那枚鈦鋼戒指,內(nèi)側(cè)新刻了行小字:“等我回來娶你”。“我是被冤枉的,趙銘是自殺嫁禍我!”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你父親才是幕后黑手,他要把你也帶去瑞士做實驗!”
倉庫外突然傳來警笛聲,紅藍交替的光映在錄野峰臉上,讓他看起來像個嗜血的惡魔。“婉瑜,相信我!” 他最后看了她眼,轉(zhuǎn)身沖進黑暗的通道。蘇婉瑜握緊那枚戒指,金屬的冰涼透過掌心,直抵心臟最深處。
警察沖進倉庫時,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趙銘,和滿地的玻璃碎片。蘇婉瑜坐在地上,看著他們用證物袋裝起那枚鈦鋼戒指,突然想起錄野峰曾說過,等他洗清父親的冤屈,就用攢的錢買枚真鉆戒,在埃菲爾鐵塔下向她求婚。
雨停了,月光透過倉庫的破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婉瑜站起身,對著空蕩蕩的通道輕聲說:“我等你。” 聲音很輕,卻帶著穿越黑暗的力量。遠處的警笛聲漸漸遠去,而她知道,這場關(guān)于愛與陰謀的戰(zhàn)爭,才剛剛開始。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