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睜大你的眼睛瞧瞧,我家大小姐是妖鬼嗎?”
冷面面色冷凝,訓斥著面前摸著后腦勺的少年。他被人群擠到了外面,等找到桑螢的時候剛好看到她被少年當成妖鬼襲擊,心都懸了起來。
桑螢身體弱,修為又低,連萬冰谷這微弱的寒氣都不能久待,若是被那法器擊中,后果他都不敢想。
少年低頭尷尬著,兩根沖天辮更翹了,聞言心說你自己敢多看兩眼嗎?
他根本不敢掀起眼皮看旁邊的桑螢,只是不斷道歉:“實在對不起道友,我沒想到你家大小姐如此……呃,有特點。”
為了避免騷亂,三人已經(jīng)遠離了賽場,站在萬冰谷遠遠的無人角落。
兩人對話桑螢根本沒聽,她坐在一旁石頭上,垂眸看著懷里的青白劍鞘,思忖著。
謝凌玉這是認出她了還是沒有?
不可能吧……離得那么遠,還有迷霧,又易了容。她都只能看到一個小人,更別提他的視角,她站在人海里,在他眼里估計也就是個小黑點。
可他又確實是出手了,明明還在跟人對陣,卻分心來幫她。
也不對,桑螢思緒飄啊飄,他可是世人口中仙風道骨的青玉劍君,為人高潔秉直,見義勇為這不正常嗎?這可太正常了!就算看到老奶奶跌倒了他肯定也會扶的!
……不管了,先跑為上。
不管看沒看出來,一直待在這里遲早被發(fā)現(xiàn)。
打定主意,桑螢把懷里劍鞘拿起來:“雙馬尾,今日之事就不和你計較了。我二人還有要事,你待比試結(jié)束后將此物還給青玉劍……”
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接過劍鞘,分明指節(jié)輕輕扣住尾端。
“君”字卡在了喉嚨里,桑螢看著面前清雋如竹的白衣青年,驀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還在比試么,這種嚴肅正經(jīng)的比試沒個幾天決不出勝負,他怎么就出來了?!
一旁的沖天辮少年摸著腦袋,訕訕開口:“那個……這下就不用我代勞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冷面面無表情揪住他的后頸,一把拖走:“你還想走?學不會怎么辨認妖鬼就別想走了。”
冷面帶著少年消失不見,一息之間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桑螢繃得緊緊的,大腦高速旋轉(zhuǎn)。
她第一反應就是跑,但是方才腳扭了疼得緊,根本站不起來。她只能幽怨看著冷面消失的方向,居然自己偷跑,回去就扣月俸!
白衣青年倒是神情淡淡的,扣住劍鞘一抽,指間流轉(zhuǎn),已經(jīng)合回劍上。
桑螢偷偷覷他,但無奈那張冷淡的臉上實在看不出什么情緒。
可惡,這人小時候情緒還寫在臉上,生氣難過都能窺見一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越來越沉默寡言,她也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思忖兩秒,桑螢捏緊脂粉帕子,做出道謝的姿勢,試探:“方才多謝劍君出手相助。”
青年似是微頓,黑眸看了她一眼,停了幾秒才慢慢吐字,嗓音清冽:“不必多謝。”
果然沒認出她來。
桑螢稍稍松了口氣,“劍君不是還在比試么,怎的出來了?”
一道輕快的女聲倏地響起,“自然是比試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桑螢看向聲源,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散去劍光,落了下來。
身穿粉衣的年輕女修笑意盈盈,“恭喜青玉劍君奪得魁首!適才最后那一招氣吞山河,著實精彩,打的對方毫無招架之力呢!”
身旁男修無奈看她一眼,轉(zhuǎn)向謝凌玉,溫潤笑笑,“謝道友,恭喜。”
桑螢認出來,他是方才謝凌玉的對手。一直沒注意,現(xiàn)在看到這張臉才想起曾見過一面。
無問宗自從三年前身為宗主的父親去世后,大長老徐斌暫代宗主之職,掌管宗內(nèi)大小瑣事,他是大長老的兒子徐白深。旁邊這位女修跟他關系親昵,顯然就是他的妹妹徐萱了。
桑螢看著二人,手指微微攥緊了帕子。
“這就是劍君方才在場上出手救下的,被誤認為妖鬼的女子么。”
徐萱只是掃了一眼坐在石上的桑螢,就挪開了目光,沒有在意。在她心里,這種女子是不可能和劍君有什么關系的,自然不必在意。
她手肘戳戳徐白深,笑:“哥,你看劍君對陣時還能分心救人,你怎么不行?”
徐白深也笑,沒有在意妹妹的調(diào)侃,而是嗓音溫和:“小萱,你不是有話同謝道友說么?”
徐萱臉頰一下紅了起來,染上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態(tài)。
徐白深也非常上道,主動走開留出二人空間。
……準確來說是三人空間。
桑螢腳傷了走不開,還坐在石頭上。
桑螢沉默。
此情此景,此種氛圍,再看看徐萱微紅的小臉,多么一副少女懷春向心上人告白的唯美畫面。
嗯……如果她不是原配的話。
不過顯然徐萱并不在意桑螢是否存在,完全把她當成了空氣,背對著她,目光定定看著謝凌玉。
“謝、謝師兄,”她拿出了一枚漂亮精致的劍穗,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我瞧謝師兄劍上沒有劍穗,空落落的,這是我為謝師兄做的,如果謝師兄不嫌棄的話……”
桑螢抿緊了唇,盯著那枚劍穗瞧,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做工精致,材料也金貴稀巧。
她忍不住暗罵,哼,真是會沾花惹草。
桑螢轉(zhuǎn)眼看向一直沉默的青年,想看看他什么反應,卻冷不丁對上了青年漆沉安靜的視線,一怔。
……看她干嘛?
難不成是有人在不好意思收?
這個念頭冒出來,心頭一股郁氣騰起,灼得心尖發(fā)疼。
桑螢不自覺咬緊了唇瓣,一下別過腦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忘記了腳踝疼痛,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
“……”
青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雪谷,輕輕垂下眼睫,濃深陰翳遮住了眸底神色。
“謝師兄?”
徐萱低著頭,久久沒聽到回應感到疑惑,抬頭問詢,卻聽到青年淡漠的嗓音。
“我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多了個師妹。”
話落,看都沒看她一眼,抬步離開。
徐萱一愣,攥緊劍穗就要追上去,一柄青白色的劍卻飛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劍中有靈,稚嫩的嗓音傳出。
“你不知道我老大已經(jīng)有道侶了嗎?”
徐萱停住,眉頭蹙起:“我知道,但世人皆知謝師兄娶她只不過是為報其父年少救命之恩,對其根本沒有感情!謝師兄重情重義,但不應該被這樣困住,我會幫謝師兄以別的方式還上這份恩情……”
劍靈根本不聽,一下炸了:“你知道你還給我老大送劍穗?你什么意思?這種行為就是小三你知道嗎!而且是知三當三!不要臉!”
徐萱被罵懵了,無措爭辯:“我不是小三……”
劍靈冷哼:“破壞別人姻緣的狐貍精!我怎么可能戴你的劍穗,下輩子也別想!”
徐萱急紅了臉:“我不是……而且劍穗是給謝師兄的……”
……
一時氣急跑出來,沒過多久桑螢就后悔了。
這里的路她根本不認識,到處是冰雪,路滑難走,腳腕也疼的厲害。
一摸兜里,出門太急通訊的琉璃鏡沒帶,聯(lián)系不上冷面。
……她干嘛要那么好心留給他們二人空間啊,就應該讓謝凌玉不如意才對。
嘆了口氣,桑螢找了個矮石頭坐著,等著一會兒冷面回去發(fā)現(xiàn)她不在找過來。
從懷里摸出一枚青玉劍穗,桑螢低頭看著,她只會畫符不擅長手工,這會一對比,玉飾雕工沒人家巧,流蘇也有點歪,一看就很普通。
桑螢攥緊掌心劍穗,踢了下石子,心緒悶沉,嗓音亦悶悶。
“謝凌玉,討厭鬼。”
頭頂一聲微不可察的輕嘆。
桑螢聽到細微踩雪聲,猛的抬起頭,剛好看到清清冷冷的白衣青年在她面前蹲下,修長白皙的手指卷起她的裙擺。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壓住裙裾,脫口而出:“臭流氓不準掀我裙子!”
“……”
謝凌玉抬起眼,黑眸沉靜,淡聲開口:“若只是查探腳踝傷勢便是登徒子,那師妹看我沐浴又算是什么?”
桑螢登時耳根一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你在洗澡,誤闖進去的好嘛,而且我又沒看到什么……不對,你什么時候認出來我的?”
桑螢扯掉易容符,露出瑩白的小臉,相較出門前那絲隱約的病態(tài)加重了些,鼻尖紅紅的,小臉縮在狐貍毛里。
“我都化成這樣了你怎么還能認出來,這不合理。冷面見了我這樣都不敢多看呢,你到底是……”
踝骨傳來溫熱的觸感,桑螢一頓,意識到是他的手指,別開視線,睫毛抖得像小扇子。
含糊咕噥著:“還有,誰要你幫我了,那小子那么蠢,我一個人就能對付得了。”
溫溫熱熱的手指在腫起的踝骨按揉,含了靈力化開淤血,冰涼的腳腕變得暖烘烘的,身子也慢慢熱起來了。
青年一直不說話,桑螢慢慢也安靜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桑螢偷偷轉(zhuǎn)過頭。
看著眼前垂著眸子的青年,盯了兩秒,朝著他腰間的配劍看去,劍柄處空蕩蕩的。
……他沒收徐萱的劍穗?
抿了抿唇瓣,桑螢啟唇。
“謝凌玉,你……”
“師妹今日為何過來?”